這些天,周舟盡可能多的抽出時間陪著孟夢。因為秦明月的事,她心裏蓄積了太多愧疚、太多自責,以致於她都無法騰出空間來安放自己的生活。
他當然擔心她會一時想不開而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而且他也覺得在她心情如此低落的時候陪在她身邊是他的責任。從公安大學畢業之後就沒休過年假,他想就用這些假期陪著她走出低穀吧。
“你放心,我一定會沒事的。我會堅強地活著來贖罪,我決不再逃避……”即使他說過無數次所有事情都不怨她,跟她沒有多大關係,要她不要自責,她總是這樣回答。
今天上午,單位緊急通知下午四點有個會議,全體在渝警員必須參加,估計是很重要的警情通報或是最新的辦案要求,不然也不會在周末召集大家。周舟打算趁機當麵向領導請個赴異地的長假,他計劃帶孟夢去雲南旅行一次,希望彩雲斑斕的自然景觀能讓她心情平靜下來。
全體會議結束之後,分局黨委中心組又要組織集中學習,周舟隻好在辦公室等領導散會。
在單位走廊裏閑聊時,周舟聽同事說,秦明月已經承認了他謀殺林成峰和胡秀恩的犯罪事實,另外他還主動交代了殺害黃海波和方力勤的事。為此,專案組的同事又忙碌了起來,火速前往各地取證求實。但秦明月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及他謀殺這四人的原因,大概是不願再提起那段傷心的往事吧。
“我早料到黃海波的死跟他有關,”周舟對陳國棟說,“沒想到方力勤也是被他所殺。”
“你更想不到他用什麼方法殺死的這兩人,簡直可以說是匪夷所思。”大概是太累,陳國棟放鬆身體倚靠在走廊的窗戶上,“各種機關暗器啊,那孩子確實是花了心思,想一想還挺可怕的。”
聽他說完秦明月的殺人手法,周舟感到背脊發涼。“真是可惜了那顆聰明的頭腦。”他問陳國棟:“秦明月現在恢複得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們一直想讓他活著上被告席,但那小子好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隻講了他殺人的手法,談到動機的時候就緘口不言。”陳國棟嘴角掛著戲謔的淺笑:“他自己還說,他會跪倒在上帝腳下,讓上帝親自來審判他。”
周舟現在已經不再像先前一樣關注這起案件了,至於秦明月的犯罪動機,他相信那隻是這起悲劇的另一部分罷了。周舟甚至都不想去打聽關於黃海波和方力勤命案的細節,他也絕對不會將這部分內容透露給孟夢,她已經背負了太多太多。
在這四五天的時間裏,她好像對他特別依賴,整天纏著他。他們可以一整天不下床,隻要有機會她都會主動要求擁抱和親吻,做愛的時候每次都表現得像是最後一次那般的忘情投入。她可能是想以激情來淹沒腦海中的不安。周舟當然也想讓她逐漸淡忘年少時不小心犯下的過錯。
回去的時候天已擦黑,大批周末出城遊玩的車流正在返回,路上很堵,周舟花了平時兩倍的時間才到達公寓。
“親愛的,我請好假了。”很意外,孟夢沒有跑過來擁抱迎接,她可能是在睡覺。
“你不是一直說想去麗江嗎?我們明天就出發怎麼樣?”走進臥室,卻不見她的身影。周舟心裏掠過一絲不安。
果不其然,整個公寓都不見她的影蹤,打電話也被告知關機。最後他在餐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信:
周舟: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因為看著你的眼睛我知道自己一定會忍不住留下來。但是,我在這裏已經無法得到安寧,更別指望能夠幸福了。有時,我都覺得是自己給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我仿佛一直在夢境中尋找著真實。
我知道獨自離開很自私,甚至對你相當殘忍,但是我別無他法,我不能將我哀怨的影像投射到你幸福的屏幕上,這對你我都不公平。
如果你真的愛我,就不要來找我。抱歉向你提出這樣任性無理的要求,可是這正是我的決定。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我一定會堅強的活著來贖罪。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能夠回來,六個月,三年,五年,或是更久,直到我重新找回內心的寧靜。
請務必好好保重。
孟夢
拿著信紙,周舟急忙衝出房門。我早該想到的,她這幾天太不對勁了,他在內心咒罵自己。他知道她父母和幾個要好朋友的聯係方式,但接通之後,對方都還不知道孟夢已經離開的事實。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毛毛細雨,空中飄散的雨水在彩色街燈的照耀下變幻著顏色。周舟出了小區,漫無目的地來到通遠門舊城牆下,他的身軀連同攻城士兵雕像一起淹沒於黑夜的陰影之中。
他茫然地呆站在那裏,引得身旁行色匆匆的路人紛紛側目。許久之後,他攤開手中的信,雨滴散落在紙上加粗了字跡。
孟夢是要故意躲著我嗎?或許我應該等。當我們在黑夜裏找不到方向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待在原地,等待天明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