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道的樹枝胡亂刮在車窗上沙沙作響,小轎車在山林的泥路上顛簸前行,司機抬眼通過後視鏡看了看坐後排的男孩。
那張大部分時間都是笑著的嘴角現在下垂著,精致臉蛋籠上了一層陰霾,可能是因為後排空間小,兩條折疊起來的長腿沒過一會就弄出動靜變換姿勢,顯得他身上的煩躁氣息更加濃鬱。
司機想開口再安慰他幾句,身後卻響起了通話聲。
周齊非扶著額頭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用聽著快要哭了的聲音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老鄭,我快要到了,一進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到你,你肯定是不會為了我專門來這深山老林的對不對。”
車內很長一段沉默後,周齊非隻留了一句“可別忘了我,說話算話。”便掛掉電話。
司機雖然聽不見院長是怎麼應答的,但也猜得到。
他看著周齊非在孤兒院長大,這孩子長得漂亮又活潑聰明,招人喜歡。這麼多年一直跟院長走得很近,關係說親如父子也不為過,但就是幾個月前,院裏發生了一些事,他作為一個局外人了解得不多,隻知道周齊非進精神病院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背鍋。
到了,車門一打開涼颼颼的風就湧進來把車內暖氣給卷走,周齊非穿上手邊的針織外套,把行李一件一件地從後備箱提出來,兩個很重的箱子,四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大提包。
司機過來看被驚到了:“小非,療養院有規定,好多東西都不準帶進去用的,你這…”
“嗯,我知道,都是按規定選的。”
兩人大包小包地在小道上走著,腳下近點是雜草叢生的灌木叢,遠點就是密得黑黢黢的小樹林,他們在鐵門下停步,有人從保安亭裏出來開門。
這個孤立在山林裏的精神病院有種落後於時代的破敗頹廢,由混凝土和鐵築成的高聳尖塔型建築散發著宗教般神秘感,在晚秋季節又披上了枯黃的蕭瑟。
“可以了,季叔你就回去吧,等會天晚了開車不安全。”周齊非把季年身上的背包卸下來,還幫著他理了理被壓皺的衣領。
季年瞅著眼前這個已經比自己高半個頭的17歲少年,感慨又心疼,拍著他肩膀苦澀道:“得委屈你一陣了,我會幫你催著他們的,在裏麵有啥困難跟我們說。”
“那就拜托您了。”
……
周齊非費勁折騰了好一番才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搬到接待處,這個精神病院占地麵積挺大,光看上去廢棄不用的建築樓就有好幾棟,但醫護和病人稀少,他一路上都沒碰到可以幫忙的人。
護士開始清點周齊非的行李,得有一陣子,於是他便被領去門診室。抽了血,做了CT後,隔著桌子在醫生對麵坐下。
全程微笑禮貌地回答醫生的問題,又填了幾份問卷,醫生掃了幾眼抬頭:“那邊都已經跟我們交代好了,隻要檢查結果出來沒啥問題,你又聽話不鬧事的話,就不用每天吃藥或者接受其他治療。”
“我會聽話的,那他們是怎麼說的,讓我在這裏待多久?”周齊非頂著一張乖乖少年的臉,眼神誠懇地發問。
“交了一年的費用。”
嗯,口徑一致。
離開了門診室,保安已經把他的物品放到了二樓病房,周齊非上去收拾。這家醫院內部裝飾倒沒有外部那麼破敗,但也不像其他醫院一樣有種光潔冰冷的科技感,相反,它是陳舊古典的風格。
“202。”周齊非推開門,房間裏沒人,四人間,40平米左右不是很擠,衣櫃挺小的,他撇了撇嘴,脫下外套開始收拾行李。
等他整理好一切後下樓到餐廳吃晚飯,顯然已經過了用餐時間,偌大的餐廳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病人在低聲閑聊。周齊非穿過幾排餐桌,趴在後廚的窗口問:“阿姨,還有飯嗎?好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