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纏綿堪稱銷魂,共赴欲海沉淪,天傾地覆亦不顧。直至暈厥——楚晚寧很久沒這樣了。搞得踏仙君百思不得解,自己明明下手不重,怎的又傷了這人……更糟糕的是,那以後,楚晚寧的身體就不可逆轉的差了。
宮裏宮外的醫師尋了個遍,靈流靈藥無休無盡,可怎麼都不好,連個病的所以然都瞧不出,隻道痼疾委頓,經年不愈,傷及根本,需長久善養。一遍遍聽這些沒用的,每次都讓踏仙君想開了這些“名醫”的腦殼,煉化了當藥引。不過,踏仙君必須忍著火,因為床上那位說了,再鬧就不醫了。楚晚寧是真的不想醫,一是因為藥都太苦,二是因為這次是真的治不好。
剖魂之痛,在書籍描述中讀過些,有所準備,還能比挖心痛多少……可他大概忘了,現今自己是個靈力盡失的人,毫無術法護體,卻硬硬抵出性命換來神力,撕扯剝離出三魂之一,再將其一斬為二,渡給兩人。這不是一髒一器之痛,披肝瀝膽猶望塵莫及,這好比將自己三分之一的骨肉剝出去,好比將自己的三分之一的血液抽出去。不過,楚晚寧肯定自己承受得了,一如往常,他什麼都受得了。隻是這次,剖魂的後遺症,就好像他割不去的情意,不是一年半載挨得過的,而要伴他餘生,即使身死,還要因觸犯禁術被六道所不容。
拖著這病弱殘軀——這回是真的又弱又殘了——踽踽獨行於世,還真是有些狼狽得好笑。更好笑的是,墨燃因為一門心思給自己這個病秧子治病,竟厭倦了外麵的蜚短流長、打打殺殺,取了個讓垂死之人驚坐起的年號——“戟罷”。是從“折戟沉沙”演繹過來的,直教人說什麼好。
“戟罷”年號一出,當然是引發群嘲,不過嘲歸嘲,有些人看見踏仙帝君確實收斂了些殺伐手段,還是打算投機鑽營一番 。
比如,臨沂的這位銅礦巨商。
已進深秋,秋風吹得一場比一場涼,死生之巔的高山上尤甚。紅蓮水榭獨占南峰,居所寬敞,仆從又少,又空又沒人氣的地方就更顯涼,於是踏仙君移了楚晚寧到巫山殿住。踏仙君靈力豐沛,不理會寒暑,但此時的巫山殿卻早已炭火旺盛,門窗封嚴,活脫脫一個超大暖閣。那位一向畏寒,如今更甚。隻難為了一眾隨侍,衣冠楚楚地杵著,汗透內衫有苦難言。
踏仙君難得接見獻禮求蔭蔽的訪客,不過今日這份禮,恰恰送到了踏仙君心坎上——極難得的萬年火玄玉,最能驅寒,入冬用正好。踏仙君已命匠人火速打磨一張玉床,添給紅蓮水榭,那人要耍脾氣獨住時,省得凍死。
這位商界巨擘想必在本地也是一手遮天,呼風喚雨,今日卻難為他應承踏仙君拋過來的不著邊際的調侃——什麼餃子?這麼好吃?應承到額上豆大的汗珠一層又一層,又熱又嚇。曆經了惶恐、驚愕、茫然、獻媚,他膝行退出巫山殿時,眼角餘光中的踏仙君嘴角還上揚著,這名號響當當的富商覺得自己算是機智應對過了關,正計較著為往後博到了幾年亨通。而此時,一道密令已下達至踏仙君親隨耳中——剁了,拎到山下,喂狗。所謂密令,僅背後殿一人。踏仙君隻瘋不傻,此等經年仇怨送上門給自己報,豈可不報,福事雙至,豈可添堵!
下雪了,今年的雪比往年來得早些。這個冬天,楚晚寧竟就住在了巫山殿,沒鬧著回紅蓮水榭。走路對他來說都是件很耗體力的事了,還有頻繁的診病,藥劑,有人可依,竟也不拒消受。有時閑了,想想另一個塵世,除夕將近,死生之巔是不是又如往昔張燈結彩熱熱鬧鬧,除夕夜幾個小徒弟是不是又團團圍坐包餃子,看煙花,自己有沒有順應一次尊主粗粗咧咧嘮嘮叨叨的邀請上台表演個節目……他不是慣於依賴、沉溺虛妄的人,大概不該怪他,怪要怪這些年那人暗戳戳給了太多,隱隱養了他些毛病而不自知,也要怪那個被他一力扭轉的乾坤太能引發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