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何義在十年之後以繼承人的身份登上劍仙寶座時,他還能依稀回憶起在十年前那個月黑風高的初秋夜晚裏,他是如何度過啟程前夜的。
八月三十一日夜晚,世仁武道學院開學典禮前夜。
武道學院二人宿舍內。
何義睜著雙眼,疲憊地躺在宿舍的床上,腦海裏走馬燈般地回憶著這十八年來的種種經曆,難以入眠。
很早以前他就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出去看看,而就在前幾天,這個夢想的種子終於在他的心裏發芽結果。他認定是啟程的時候了。
雖然時間已經是夏末秋初,但門外草叢裏蛐蛐的鳴叫聲不減,讓他心思稍微有點紛亂。
他正準備換個姿勢睡覺,不料一盞煤油燈在他的身旁亮起,在一片黑暗中顯得格外耀眼。
舍友楊續焰提著一盞煤油燈,一屁股坐在了何義的床上。
在二人的身旁,是一個很大的、用鐵皮製成的黑色行李箱。這是幾年前作為前學院院長的二叔從大山外的鎮子上購買,送給何義的生日禮物。這個箱子吃了許久的灰,而現在終於派上用場了。
“我知道你睡不著,幹躺在床上沒有什麼意思。要不我們來說說話吧。”煤油燈照亮了楊續焰那張略露擔憂神色的臉,他強顏歡笑地說道。
何義坐起身來,把腦袋倚在床頭,十指相扣地放在腿上,若有所思。
“你覺得我離開大山,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這是對的嗎?”何義說道。
“沒有什麼不對的,是個人都想出去看看。”楊續焰望著窗外遠處陷入一片黑暗的落山山脈,歎了口氣,接著說道:
“我們都是可憐的孩子,從小失去父母,或者說被遺棄。這裏與其說是學習武道的學校,倒不如說是我們的另一個家。”
他用手指輕微地擺弄了一下煤油燈的燈芯,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如果不出去看看,我們會像這裏的村民一樣,靠打獵種田為生,一生中見過的最高級的事物應該也就隻有電燈了。”
他又頓了一下,緊接著拍了拍何義的肩膀。
“作為學長們,我們要為下麵的學弟們開一個好頭,教導他們不應該把目光畏縮在山裏,應該往更遠的地方去瞅瞅,不是嗎?”
他說的沒錯。當八年前的何義第一次看到學校大堂新裝的電燈時,他驚訝得合不攏嘴。
作為在大山深處的學校,世仁武道學院幾乎與世隔絕,這裏的人們幾乎還保留著古代的生活方式。
而正是這一盞小小的電燈,激發了學校的學生們對外探索的向往。
當四年前學校裏最早的一批學生、年齡最大的學長們已經成年,準備往大山以外的地方探索時,他們都說一定會把學校外的先進技術帶回來,回饋母校,但誰知道從此就再也沒有了他們的訊息。
至於學校裏年齡較小的孩子們,他們了解外界的唯一方式,那就是在每周六的篝火晚會上圍坐在食堂管理員的老胡頭身旁,聽這位學校裏年紀最大的先生講他年輕時在外麵的所見所聞。
“....外麵可不像我們這樣,去哪裏還要騎著牛,或者坐馬拉車。外麵的人都可機靈啦,他們造出來一種東西叫火車,這種車沒有畜生拉,長長的,跟蜈蚣一樣,頭上冒著熱氣,隻要坐它,去哪裏都可以....”
“沒有畜生拉,那還叫車嗎?”一個圍坐在最前麵的小胖男孩感到不可思議。
“去哪裏都可以?胡爺爺,去天界也可以嗎?”同樣圍坐在前排的小女孩眼睛閃爍著,仿佛想知道更多關於外麵的信息。
“天界?咳咳,你們是從哪裏聽說的這種地方?那都是瞎扯....根本沒有什麼天界,那都是大人們編瞎話騙你們的!”
“是他說的!是他說的!他說院長告訴他他其實跟我們不一樣,不是人,是天仙,是天上來的仙!”
在一片嬉笑怒罵聲中,十幾根手指同時指向了後排正認真聽著故事的何義。何義羞赧難當,氣憤地站起來辯解道:”是真的,是真的,二叔就是這麼跟我說的!不信你們可以去問他。”
“院長是在哄你玩的,你怎麼還真信了呀?”
不知道是哪個孩子率先起哄,何義親耳聽見身旁起哄的聲音比原先更大了。
他望向老胡頭,頭發和胡須早已蒼白的老者隻是笑笑,好像並不打算做出什麼多餘的解釋。
沒有人知道老胡頭從哪兒來,名字到底叫什麼,別人問他,他也隻是笑笑不說話。但他毫無疑問是年輕時見過大世麵的人,對外麵的事物了解甚多。
他還講過,在遙遠的西方世界,那裏的人們都有著黃頭發、藍眼睛、高鼻梁,聽得孩子們嘖嘖稱奇。
隻不過當孩子們問起他十幾年來外麵世界發生的變化時,他便答不上來了。
他從學校十幾年前建校時便一直擔任著炊事工作,再也沒有走出過大山。外麵的世界現在怎麼樣,還需要在座的各位孩子們去親自挖掘。
何義靜靜地坐在床上,一邊聽著外麵的蛐蛐叫聲,一邊望著楊續焰手裏舉著的煤油燈,腦海裏不由得想起了老胡頭講過的西方舞廳五彩斑斕的聚光燈,又一次歎了口氣。
他緊緊地抱住了麵前這個陪伴他走過十幾年時光的好兄弟,兩人再也沒有說一句話。何義心裏明白,他意已決,哪怕是十幾年的友情,也是無法撼動的。
翌日清晨,學校的學生們便不得不接受太陽的炙烤,排成整齊的方隊,站在了學校大門前的空地上。
這是每年來新學期秋季開學儀式的必經環節,哪怕刮風下雨都要如常進行。
何義筆直地站在被太陽烤的火熱的地麵上,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同學的後腦勺。經過這十幾年的訓練,何義的身體素質已經和軍人沒有什麼兩樣,迎著火熱的太陽久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