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傍晚剛入夜的時候,從泰國的蘇梅島登上了一艘破破爛爛的渡輪,往返於素叻他尼機場的,因為再過二十四小時我的簽證就要過期。
剛下船便感覺腸胃一陣翻攪,惡心襲來,吐得我天昏地暗,直到胃部空空蕩蕩泛起酸水。
倒不是因為暈船,隻因囊中羞澀,我不得不買了一張最便宜的貨輪船票,為了順利登船,還因此付了船夫一些小費。那船並不是很大,滿船都堆放著海鮮貨。
我猜竹筐裏悶死的魚蝦不在少數,還有一部分應該已經腐爛,要不然怎麼會散發出陣陣惡臭。最後,我隻能在船尾找到一處還算寬敞的地方,於是幹脆席地而坐,圖個人少清靜。
可當我坐定的時候才發現,這兒的氣味兒並沒有好到哪兒去!
惱人的馬達不停地發出巨大的轟鳴,刺耳的零件相撞聲似乎是在為這轟鳴伴奏,夾雜著濃烈的柴油焦味兒,實在讓人無法忍受,我隻好靠著間歇性屏住呼吸的方式,來緩解這種非人的折磨。
而這些,就是令我此刻站在這裏狂吐酸水的原因之一。
這一趟神經質的蘇梅島逃亡,真他媽遭老罪了!
我從口袋裏摸出僅剩兩三滴的風油精小瓶,擰開蓋兒,費力地倒出兩滴,分別塗抹在太陽穴以及人中的部位。
頓時,薄荷腦味兒直衝腦門,人也清醒了很多。這時,天上又下起了毛毛細雨,我站在雨中紋絲不動,一門心思看起雨來。
在最後呼吸這幾口悶濕的空氣,就可以回國了,如果不幸再要逃命,我倒是寧願死在祖國內地。我筋疲力竭,渾身酸痛無力,肚子空癟。
機場廣播響起,我調整一下背上的黑色雙肩包,順著人流登上了飛機。此刻我隻想靜靜地坐在機艙裏,吃個熱乎的飛機餐,喝點熱茶水,再沉沉地睡上一覺。
一切還算順利,當我醒來的時候,飛機已經降落在了上海的虹橋機場,我又馬不停蹄地出了機場,用身上的零錢,打了個夜間的士。
淩晨三點多,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想來這一路能安全回家,這讓我興奮。
本想給允芮打個電話,我們至少兩個月沒有見過麵了。我拿起電話,又想到還是不要這麼早就暴露自己比較好,萬一被人監聽豈不是自掘墳墓,於是我脫下衣服,走進浴室,選擇最安全的方式——自己解決。
躺在舒適的床上,計劃好第二天的安排,腦中再瘋狂地演練一番,直至這些畫麵逼真到自己都開始信以為真,這才漸漸墜入夢鄉。
第二天起床,我換上一件白色襯衫,黑色的法蘭絨休閑褲,穿上黑短襪,搭配一雙馬銜扣樂福鞋。走到鏡子前,發現長時間沒理發的頹廢樣子,於是又拿出常用的理發專用剪重新修剪了新發型。
為了讓自己更凸顯個性,我在整個腦後留了七公分的狼尾,鏡子裏的自己,竟覺得陌生,布有血絲的丹鳳眼,輪廓分明的臉頰。
廢柴!
好。就算是廢柴,也要做個有腔調的廢柴。
我來到廚房,習慣性地拉開冰箱,裏麵空空如也,恍然才意識到,自己外出很久了,家裏早就彈盡糧絕。
腹中一陣腸鳴,饑餓感如約而至,與此同時,空癟的不止有我的肚子,還有衣兜裏的皮夾子。
出門左拐,前行。
下意識地點燃一根煙,猛嘬一口,煙柱從我的鼻腔裏緩緩流出,在我的麵前形成了一團濃密的白霧,一陣微風過後,煙霧嫋嫋散開。
看著遠處,我在心裏盤算,按照昨晚的計劃,先沿著家附近這條路挨個兒去尋......總會有個結果,無非是“拒絕”或“接受”。
十幾分鍾後,我終於在貼有“招聘啟事”的一家酒吧門前停了下,撳滅手上的煙,大踏步地走了進去。
白天的酒吧,光線溫和,幾盞東方美學情調的藝術吊燈,靜靜地懸掛在空中。
我無心欣賞,迅速打量酒吧裏的狀況。
此時酒吧裏沒有客人,隻有一個紮著高馬尾,身材出挑的女孩,說是女孩,其實並不準確,因為她看起來至少也有二十六七歲了。
她正站在吧台裏,用抹布小心翼翼地擦著手裏的一瓶黑朗姆酒。
我走上前去,她正好轉身,我衝她眨眨眼說:“一杯啤酒,謝謝!”
普通啤酒一杯十塊,高檔酒我這會兒也不敢點。
她笑笑,從身後的櫃台的轉彎處,接了一杯啤酒,輕輕地放在了我的麵前。
“帥哥,您的啤酒,請慢用!”
說完,她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轉身繼續擦自己的酒瓶去了。
“美女,請問——”
她似乎對我的聲音很敏感,不等我說完,她就迫不及待地轉過身,用溫柔的聲音問道:“什麼?我聽著呢,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