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看起來都這麼高興……大奶奶今天也能說幾句完整的話了。
她的病是不是快好了？
那一天吃完晚飯的江眠和往常一樣跟表弟一起看最新一集的《颶風戰魂》。
江眠看得興頭正呲著大牙嘎嘎樂，樓下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孩子洋溢的笑容突然凝固在嘴角，屋子外的霧靄沉沉的。
江眠慌亂地跑下樓去，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親戚。
大奶奶安詳又寧靜地躺在床上，被子蓋著她的身體，隻露出一個蒼白的頭。
“嫲嫲……”江眠輕聲說道。
整個世界隻剩下連綿不絕的哭聲。
舅媽悲痛欲絕地將頭埋在那床紅色的被子上，嘴裏大聲用方言哼唱著淒厲的挽歌。
江搖光躲在他的身後，兩道清淚在她那張稚嫩的小臉上不要錢似的往下流。
哭泣的、相擁的、嘶啞的、哀悼的、癱倒的。
江眠沒有哭，他隻是酸澀地看著悲慟的人群很久很久。
……
大奶奶穿上了新衣服，也在那張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沒有人打擾她，可是她的身子卻在悄悄的縮小。
大廳已經被清空了，那張木餐桌也沒有幸免。
整個房間隻剩下一個冰櫃，還有嵌入白牆的大爺爺的遺像。
江眠遠遠地看著嫲嫲虛握的拳頭變得小小一隻，然後被大人們合力抬進窄窄的冰櫃裏，冰櫃打開的瞬間冒著冰涼的冷氣，裏麵跟雪一樣白。
舅媽說嫲嫲是去另一個地方了，江眠想自己其實知道大奶奶已經死了。
在搬大奶奶的過程中，一顆鍍金的塑料紐扣不小心掉在地上。
江眠偷偷把他撿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保存在自己的床頭櫃裏。
他想這樣大奶奶是不是在死了之後就會保護他呢？
他想這樣大奶奶是不是就不算真正的死去呢。
江眠偷偷和正在燒紙錢的舅媽說了一嘴，可是意外地被舅媽扯著袖子就要把那個撿起的紐扣找出來。
……
紐扣被舅媽丟進了火爐裏。
塑料紐扣和亮晶晶的紙錢一起被燃燒的火舌吞噬殆盡。
江眠看著婆娑的火焰終於哭出了聲音。
舅媽輕輕抱著他的頭，然後和他一起哭。
嫲嫲真的死了。
冰櫃裏的老人被靈車送入火葬場。
工作人員將熔化的、泛紅的骨條用鏟子推到了鐵框裏。
骨條冒著滋滋的熱汽，轉瞬間就變得森白無比。
很長很長的送葬隊伍中，披麻戴孝的舅舅和舅媽舉著遺照和骨灰盒走在最前頭，江眠肩膀掛著紅色的毛線牽著江搖光的手走在最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