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緘默地看著眼前這個撐滿整個屏幕的巨大眼眸。
在江眠震驚的目光下，百融眼白中那恐怖的巨大血絲竟然開始從電腦屏幕之中向外攀爬。
江眠情不自禁地向外後退了一步，他的耳畔濤聲依舊。
黑潮洶湧中的狹小空間已經沒有了多少落腳之地，江眠好像隻能如同待宰羔羊一般接受著百融的審判。
現在的情況好像有些超出江眠的想象，哪怕是在百萬野鬼中的最絕望之際……在江眠的認知中至少自己身為靈魂體的時候也是絕對安全的。
“什麼神諭……”江眠輕聲說道。
“如果我能撐過這一輪，你他媽是不是就會從我的身體裏滾出去呢？”
江眠咬牙說道，那如同粗繩一般的血絲漸漸纏繞上他的四肢。
江眠的精神正在被五馬分屍。
……
哪怕在這短短的大半年內江眠做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他本質上隻是一位21歲的年輕人罷了。而百融卻是一頭從神祇時代末期存活至今的亞龍種，貨真價實的。
21年的時間在這頭黑龍所經曆的蹉跎歲月中就是滄海一粟，神祇時代逃亡的絕望、機械時代孤寂的蟄伏、末日時代舉世無雙的張狂、英雄時代激烈的對峙……
百融敢斷言世間萬物沒有哪怕一位生靈能夠承載它所經曆的一切，就算是那位阿卡琳娜也是畏懼於自己的這一能力而選擇妥協。
所以它自然而然地以為摧毀江眠的意誌會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它好像想錯了。
在百融蘊藏著千萬歲月的精神從外部進入李廣內部的一瞬間，它沒有看到那個冷淡的孩子。
百融的精神在某個光怪陸離的世界中如走馬觀花一樣快速穿梭。
“這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百融無聲地咆哮。
……
這一路上它與很多不知去往何處的人類擦身而過，這些人類讓百融想起了曾在神祇時代所經曆的恐懼。
所謂“神祇”，便是無數在某一職業上登峰造極的人類。
醉酒的詩人，揮舞著青龍偃月刀的將軍，牽著一頭黑驢的老人，捧書喃喃自語的彪形大漢……
最後百融飛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
世界的盡頭站著一位眉目疏秀的青年。
青年舉著一柄馬槊，他隻是淡淡地看了自己一眼，自己的整個靈魂仿佛都在劇烈的戰栗。
……
百融的靈魂被迫卷入盡頭的旋渦之中，於是百融終於離開了那個鬼地方。
……
這又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整個世界隻剩下悲慟的黑色。
它怔怔地看著眼前那個拚命掙紮的瘦削人類。
無邊無際的洶湧黑潮中，那個孩子孤獨得仿佛被世界拋棄。
血絲撕扯著江眠的四肢，漫天的黑潮開隨著“某某”的意誌開始湧入那一處狹小的空間。
猛烈的浪潮毫不留情地拍打著江眠的臉龐，他漸漸窒息。
這孩子就要被溺死了。
可百融沒有半分憐憫的意思，它侵襲著江眠僅剩的空間，想要徹底製他於死地。
……
說真的，江眠從來都不欠誰什麼。
他不是那種撿到金手指就從默默無聞的普通人搖身一變成為大boss然後天下無敵沾花惹草的都市男主角，哪怕沒有發生這檔子事，江眠也會是地球上萬眾矚目的、最偉大的《黎明》職業選手。
慌不擇路的“某某”在茫茫塵世中隨機選擇了一個人類想要取而代之，卻沒想到這名渺小的人類在走投無路前反倒成為桎梏祂的囚籠。
「這是最後的最後了，如果過了這一關，你將會徹底掌握意識的主動權。」
「但我怎麼好像有些沒底氣呢。」
「我以為我偽裝得很好的。」
「像是什麼請選擇將要出戰的角色……什麼角色李廣為玩家徹底解除禁製……這些台詞難道不會讓你徹底打消疑慮麼……」
祂無法消亡江眠的肉體，因為這樣祂也會真正死去。
但常人的精神在那麼多次瀕死的極端痛苦下早就崩壞了，可這個孩子卻頑強得挺過了一次又一次。
……
這一眼便是真正意義上的萬年，無論是對於江眠還是百融來說。
龍巢之中，李廣身體覆蓋的甲胄化為幾股煙塵彌散。
百融和江眠身軀表麵生動的顏色被徹底剝離，兩人像是時間殘留的化石。
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的灰白。
……
但似乎還剩下了什麼東西。
這東西的色彩始終沒有被這個冰冷的世界磨滅。
死寂之中，一名青年的虛影在形如化石的巨龍與人類身旁浮現。
他輕輕地撫摸著江眠那張清秀的臉頰，神情冷漠。
“當匕首攪爛你身體的五髒六腑之時，你究竟在想著什麼？”青年輕聲說道。
江眠沒辦法回答他，葉桃李送給他的那顆水紋石在指間散發著柔和又美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