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暴雨肆掠過銅鈿村的黃土地,將整個村子籠罩在一層蒙蒙的霧氣之中。因此地臨近礦場,終日揚灰,現下一場雨後,反而清新幹淨起來。
雨勢漸歇,日頭爬升起來,住村口的何家媳婦慢悠悠地將先前為避雨收緊屋裏的濕衣服,通通撿出來晾好。
突然一陣蹄聲由遠及近,不一會來就到她家院前,聽聲音起碼有十來個人。
喬家媳婦頓時警惕起來:“何人來此?”她默默插上自己家的門栓,並將自己坐在堂屋繡花的女兒趕進了臥房,隻從門縫裏往外看。
“我等乃官府令吏,”來人道,“此行本無意擾民,隻是想請教一下,不知是否方便?”
“我們都是婦道人家,平日也不出門……”何家媳婦一聽對麵是令吏就心慌起來,坑坑巴巴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這位老爺有事盡管詢問。”喬家太婆突然出聲,媳婦頓時得救閉上嘴。
外麵令吏口氣相當溫和:“這位老人家,不知道三指山可在這附近?”
“你們從村外麵那條青石小道一路直走到岔口再右轉,便是三指山了。”何家太婆神色自若地隨手指了個方向。
那人抱拳道了謝,才轉身帶人走。
“這令吏跟去年咱們村來的稅吏真不一樣啊,”何家媳婦頓時憋不住:“可比那些人好說話多了。”
“你還是年輕,”何老太婆冷哼一聲,“官府的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全縣哪個不知我們村都是主家的人。誰讓我們淪落到這等境地的,裝出來的笑臉罷了。”
時間緊急,喬家太婆也不欲跟自家媳婦做多解釋,隻叫來了十幾歲的二兒子吩咐他:“你腿腳快,趕緊去城裏主家,告訴大小姐,就說衙門的人到三指山來了。”
“我們這次真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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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臉衙役道:“這個銅鈿村真奇怪啊,又說不出來。”
“當然奇怪了,”令吏發出一聲嗤笑,“你見過哪個佃戶村,能家家戶戶都住青磚瓦房,村裏村外都是青石鋪路?沒想到咱們行唐縣外還有如此富裕的村子,跟天子腳下的百姓也不差什麼。”
“葛家果然是本縣首富,連奴婢都過得如此寬裕。 ”他意味不明地嘖嘖兩聲。
“喲,到地方了,那老婆子倒是沒騙咱們,”令吏指著前方道,“弟兄們把家夥抄上,雖然說要先軟後硬,但我估計最後還是要來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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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望令吏老爺稍加等待,我們主家馬上過來。”管事道。
“請問管事貴姓?”令吏問。
“不敢當,我本姓何。”何管事恭恭敬敬地奉上瓜果點心請他坐下。
令吏笑:“山下村口那家就是你家眷吧,你可知我所來為何,便不耽擱時間了,我們先行對質吧。”
喬管事心裏一緊:“我等做奴仆實在做不得礦上的主,不如等主家那邊……”
令吏一擺手,他本就是專門逮著這個空子來的:“今日縣令老爺接到訴狀,說你們主家紀氏為富不仁,擄掠良民至礦山為奴,又草菅人命,藏屍於內不願令人入土為安,不知可有此事?”
“不知令吏老爺從何處聽來此等荒謬之言,”喬管事一臉正色辯解,“誰不知曉,我葛家礦奴皆用外國民,連深山野人也不曾用過。”
令吏自然知道,所謂苛政猛於虎,當地野人都是前朝漢民不耐苛捐雜稅,攜家眷逃入深山,以漁獵為生,兩代之後便被呼為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