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瑞霖、程語蘿、鄒妃瑤三人趕到公安局時,隻見麵色沉重的耿煒佇立門口,他樣子看起來簡直是生不如死的寫照,他的悲痛同樣席卷到對麵三人。他們的不可置信,再怎麼心急如焚,耿煒就想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咆哮呐喊,可是,沒用。
“走吧,我帶你們去見她。”
四人紛紛踏著沉重的腳步,充斥著莊嚴肅靜的瓷磚路,刺骨的冰冷穿透著他們,心裏都默哀著不要見到慘痛的畫麵,是開的一個玩笑。
耿煒跟工作人員彙報情況後,轉身道:“她在裏麵,你們進去吧。”
耿煒一向比他姐姐還要穩重忍耐,可遇到這情況,他仿佛一眨眼蒼老了好幾歲。他什麼都不想說,什麼都不想做,也不想再進去多看一眼,到這節骨眼上,不肯接受,心如死灰。
周瑞霖隻踏了一步便挪不動鉛重的雙腳,雙瞳震驚得促使睫毛和嘴唇一直顫抖。他不解轉動的否定著腦袋,雙手雙腳狂冒冷汗,費力的借門檻支撐著軟弱無力的四肢,喉嚨穿刺折磨到他無法說話去呼喚沉睡的那個人。
程語蘿和鄒妃瑤飛過去一把抱住躺在推床上的張詩橙,倆人一聲一聲扯著嗓子呐喊著她名字,可她始終沒睜開眼睛理會她們。
“詩橙!詩橙!我是妃瑤,你醒醒,醒醒啊······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鄒妃瑤痛哭流涕,死死握住早已沒有脈搏,沒有體溫的雙手,怎麼也暖和不了。
程語蘿猛然抱起張詩橙身子,使勁搖晃沉睡的她,眼裏盡是悲恨,咬牙切齒大聲呼喊著張詩橙。
“詩橙你聽見沒有,我不許你死了,我不許!你聽到沒啊,詩橙!”論程語蘿恨不得把她搖碎了,空氣裏還是隻有她們的哭聲,她疲憊不堪的趴在張詩橙肩上號啕大哭,降低了假裝堅強的聲調,“聽見沒呀,詩橙,你不能拋下我不管啊,我們說好要做一輩子的姐妹,看著對方結婚,你要當我孩子幹媽,然後一起笑著哭著到老呢。你為什麼偏偏走了呀,你這大騙子,你怎麼就這樣狠心啊······我不許,我不許呀詩橙,你不是說你不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程語蘿和鄒妃瑤抱著屍體哭得泣不成聲,恍若天塌,明明幾天前還好好在一起的人,怎會突然間,說走就走了呢?
“她才二十五歲啊,還是個年輕的少女,為何要選擇這條路啊。”
耿煒折回來發現周瑞霖沒在裏麵,落魄的獨坐於地上,一動不動。
“你不打算進去嗎?”
周瑞霖悶悶抬起沉重的腦袋,望向與他同樣表情的耿煒。他眼眶裏具滿淚水,努力的著嘴不想哭出來,不要讓張詩橙聽到。他沒有半毫心理準備,堅信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明明昨晚還給他發晚安的人,怎會忽然宣告死亡?他毫無頭緒,尋思不到任何的關聯,莫非這五天,都是有計劃的嗎?
“我不信她死了,詩橙不會這樣絕情的,她肯定······你姐姐她肯定是又躲到一個我們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肯定是。裏麵的那人不是她,不是!我會等真正的詩橙回來的,我等得起,這次無論多少個四年我都等得起,她說她愛我,我這次乖乖的,沒有忽略她惹她生氣。詩橙,詩橙一定會回來的······”
耿煒轉過臉拚命忍著絞心的湧動,誰願意接受相信呢,那是最疼愛他,他最寵愛的姐姐啊。
一小時前,他剛把哭昏過去的張母送往醫院。曾經待她生不如死的母親,如今也會為了女兒傷心欲絕。短短十年,她不僅送走白發人,也送走黑發人。她的母親、她的丈夫、她的兩個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天殘酷現實的安排,我們平凡無助的人類,莫怪無情,隻能麵對和接受。
“如果你不知道原因,看眼她包裏的東西,你會徹底明白一切。”
耿煒手裏的白色提包,周瑞霖認得出那是張詩橙的。他拉開拉鏈,映入眼簾的是兩瓶白色藥罐,一瓶是安眠藥,一瓶是阿米替林。
“這······”
“是控製安眠和抑鬱症的藥,她幾乎每天都會吃。”
周瑞霖震驚盯著手中的藥瓶,迅速回想起那晚張詩橙在賓館匆忙慌張的舉動,原來她當時在撒謊,吃的根本不是維生素C,竟又是這!
思及此,周瑞霖立馬想到緣由,難以置信的啞口,艱難詢問耿煒:“難道,詩橙是因為,因為······”
“張詩橙,女,享年二十五歲;逝世時間:2013年6月17日;自殺地點:於南榆區森徉郊外跳崖自殺。”耿煒照著檔案,平靜宣讀,一字一句紮在諸人心上,從此以後,張詩橙永遠停留在照片上。她的檔案記錄,終結於此。
你曾說過你怕疼,怕粉身碎骨,最不會選擇跳樓自殺,你到底經曆了什麼,走得有多果斷堅決,才促使你上了你最害怕的道路。
“我怕沒有時間來了。”
“嗯,後麵我就不能給外婆過了。”
“是維生素C,我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吃的。”
“其實了解一個人並不能代表什麼,人都是會變的;再見青春,下輩子繼續相會,永不散場。”
詩橙,這句句的蛛絲馬跡,你這都是在提醒我嗎?
“她早就決定好了,對不對。她突然回來,真就隻是跟我們道個別嗎?”
耿煒的聲音猶如枯木,無力對周瑞霖解釋:“我想,在回來前就有結束的想法了。”
就在這時,耿煒又說:“對不起,周瑞霖,我跟我姐都隱瞞了你,其實她早在我主動找你的前三天就回來找我了,一直在醫院看病治療,發現無濟於事才選擇跟周邊的你們一個個重新會麵。且這幾年,我姐隻偷偷跟我有過聯係,我跟她瞞著眾人不說,所以我才對你們交往的點點滴滴一清二楚。在她離開南榆前,我對你隻知皮毛,談不上詳細。我是瞞著我姐找你,她知道後第一次對我發脾氣並扇我一巴掌,說我多管閑事,不該打擾你生活。不是我,我姐是不會找你的,因為我告訴她,你已經不是四年前的周瑞霖了,才動搖了她堅決不找你的決心。在你倆去南大的前一晚,我開車去接她,姐姐確定你不在後瘋狂嘔吐,強忍許久發病跡象。姐姐在我懷裏抱頭痛哭,說沒想到你如此深愛她,她根本償還不了,就不該回來,給你希望後又給你絕望,害你爸媽又離婚。你倆回蒡州當天,我姐給我和我媽打電話,讓我們回來陪姨母,順便將有些東西需要轉交給我們。我一回去打開她留下的信封,裏有兩張銀行卡,一張給我,一張給姨母,還留了句話,騙我們說去其他地方工作。我信以為真,姐姐從不騙我,結果她什麼都安排好,就差時間了。時候一到,她就該走了,哪怕跳崖也是麵孔朝天,怕我們認不出她模樣。”
直到死亡降臨,周瑞霖才有機會知曉一切真相,不然張詩橙不是到死都沒說嗎,就算回來都還在強硬隱瞞對他不好的消息,生怕他次次為她難受。
可惜這回,不知道也非得知道,聽不到也非得聽到了。
包裏麵,還躺著一封遺書,署名為:愛人詩橙,是寫給周瑞霖的。
周瑞霖死死握著被他捏皺成一團的遺書,他十分想看看張詩橙為他留下什麼話,卻抗拒去看,因為,這就代表他接受了她逝去的事實。
“快進去看看姐姐吧,以後就真的,再沒機會了。”
耿煒扶起站不穩的周瑞霖,這一刻,倆人同病相憐,心碎痛楚。
張詩橙穿著一襲潔白的蕾絲連衣長裙,沾染泥土和鮮血,幹淨的頭發混合著難嗅的幹澤。她平生可是多愛幹淨的人啊,怎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眉眼肌膚還是一如既往的雪白剔透,溫和清冷,嘴角泛著淡淡的微笑,是真的欣然走向死亡了吧,不然跳崖那麼疼,她還能保持笑容,體體麵麵離開。
難怪重見你時頭發枯黃幹燥,後來每次又恢複柔順,是為我保持最美的樣子嗎,怕我嫌棄你嗎,原來是生病沒營養了啊;
難怪你時不時恍惚停頓,時而嗜睡,時而失眠,原來是病還沒好;
難怪,在最後一麵時,你會情不自禁的凝視著我,想吻又沒落下,原來,你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了。
她累了,現在可以好好躺著睡一覺了,再沒任何人物是非可以打擾到她了,不用再為誰,而辛苦活下去了,終於能和心心念念的外婆在天堂相聚了。
幾小時過去,周瑞霖保持站姿,不哭不語,掌間垂落著張詩橙的遺書,沉默凝望著眼前沉睡的女孩。
他知道了,你可以放心走了,剩下的路,他替你走。
周瑞霖本想碰觸張詩橙的嘴唇,覺得眼裏最純潔的她不應該得到褻瀆。恍惚往昔,闊別多年,竟是在劇中擁有,現實生活裏,他們的親昵摩挲,一次都沒有過。
他溫柔吻下她的額頭,輕柔撫摸她的眉目,將最後的眷念深深刻在心上。
日後,便是再無相見······
“好好睡吧,晚安,我的女孩。”
當張詩橙屍體被送往太平間的路上時,耿煒喊住周瑞霖,說要帶他見樣東西,便把他帶進一間審訊室。
點開台燈,耿煒指了指桌子,是一個歸納盒。
“那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姐留給我的,特意叫我替她保管。說,必要時候,親自拿來給你。大概,現在就是必要時候吧。”
周瑞霖此刻心裏又掀起波瀾,感應到了這歸納盒的來曆,裏麵承載的,定是會令他瓦碎的世界。不然不會刻意精心準備,每一道過程,每一步,都是滴水不漏。
周瑞霖猜中了,可他感受不到一丁點的喜悅。
他深呼吸後,緩緩揭開盒蓋,裏麵有日記本、一部張詩橙高中到大學時用的舊手機,一個裝滿紙星星的玻璃罐,一遝明信片,還有幾封給好幾人的信件。
居然還有在蒡中跟鷺門,讀書時的記憶,全數鮮明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