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夜間,薛晗睡後,他卻敲了她的房門。打開門時他已穿戴的十分整齊,低著眉目,隻對她說,
“和我走。”
她照做,隻是在她換了出門時常穿的一件煙灰色長罩衫時他略蹙了眉。
“別穿的這般暗淡,我記得你有件月白色的旗袍,上麵有玉蘭底元寶領的那件,那件鮮亮。”
她隻好旋身進屋去換。
這件衣服的曆史大約久遠,她已近乎忘記上一次穿它是何時,大約是大火前與張秉懷的初見,那時還是高且硬的元寶領子,為了她的相親。
錯了,錯了,那件旗袍早已伴隨著那場大火,消失的幹幹淨淨。張秉懷說的,大約是薛晗婚禮時的那條與之相仿的衣裙。
大火使她幾乎沒留下什麼舊物,隻是後來清點舅父母在翠城留下的殘局鋪子時,她尋得了一匹與從前那件元寶領子旗袍相似的料子,隻是後端下擺被燒焦了一截。後來薛晗結婚時她按薛晗的身量做了一條旗袍,是拆了領子折作無領的圓邊,用貼邊遮了後端的焦痕。
薛晗不喜歡玉蘭底子,嫌棄顏色花樣都太素淨,一次都沒有穿過。她們身量相似,薛晗便讓她去穿,她也就這樣穿著參加了薛晗的婚禮。婚禮過後的這些年戰事不斷,翠城內自然也不怎麼太平,她便也再沒有將這件旗袍上過身。
如今再去穿,倒覺得衣裳陌生了起來,衣料子與身體摩擦的觸感都顯得生疏。大約是過了太久,她也不再是適合這件旗袍的年紀,對鏡望去,隻覺得滿眼的不合時宜。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將一聲歎氣遏製在喉舌間。急急在外麵套上一件藏青色的大衣,隻露出下端一抹長出的月白,倒顯得像活潑的新衣。
掩住房門,她便跟在他身後走,步子走的安靜,他們也靜默無言,長滿爬山虎的房子沉在月夜的深潭裏無人打撈,她回頭望,像是在望另一個世界。
她怎麼也沒想到張秉懷竟帶她來街市逛,看著她的錯愕,他仿佛不覺,隻道;
“喜歡什麼便玩什麼罷。”
他側頭看向她,隻是說道:
“不想去看看嗎,以後這樣多人的盛會,怕是再也難得了。”
恍惚中忽然想起多年前大火前的那場國父誕辰紀念日,他也是這樣對她說道:
‘芸姑娘不想去看看嗎,以後這樣多人的盛會,能看得就太少了。’
那時她心動於那個高大沉默的背影,熱衷於叛逃舅父母為她一手包辦的婚事,與薛晗在翠城的大街小巷中放浪恣睢。
那時的她忽然心動,將手搭在了他的手上,同他慢吞吞的破開人群,不緊不慢的走著。
那時的他們也從未想到,子夜過後,命運的洪流不時就會將他們卷起,一切就會走向無以複加的結局。
從前的韶芸仿佛牽著細細繩結的一端,隔著近在咫尺的遠與她遙遙相望。她問她:“阿芸,你可快樂?這些年的路,你走的難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