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點不動心是假的。

畢竟那可是光明正大地稱王稱霸啊。

如果阿蘇說讓鹿野留下來給她個王後什麼的做做,她能忍住不扇他巴掌都算她脾氣好,但他說的是與她並稱雙王。

權利隻有握在自己手裏才是權利,依附別人得到的,終究會因為別人而失去。

可是,萬事也不可能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雙王什麼的聽起來很美,但壞處也是顯而易見的。

一山不容二虎。

哪怕一公一母。

真到了權利頂峰,哪還有什麼男女之分,隻有東風壓倒西風,亦或西風壓倒東風。

雙王之中是必須要有一個為主一個為輔的。

而在鹿野看來,阿蘇絕不是那個甘願為輔的那個人。

甚至讓她與他並稱雙王什麼的……多少也有點想太美了。

就算她願意相信此時的阿蘇是真心的,但真心又不是不會變。

尤其身處最高位後,上位者的真心往往會變得不重要,因為會有太多力量推著他走向自己也並不想走的方向。

屆時考驗的就不再是兩個人之間的真心,而是兩股龐大勢力的拚鬥,你死我活的拚鬥。

若事情真發展到那一步,鹿野又能有多少勝算?

鹿野對自己的武力向來有信心,但政治鬥爭這種事她可算不上精通——甚至說是菜都不為過,她擁有的優勢也就是自身實力以及如今還羽翼未豐的鹿角神教,但她也有天然的劣勢,比如性別。

蠻人這邊不像魏人那般為男尊女卑樹立了各種書麵上的條條框框,但也不代表他們就不男尊女卑了,因為男女武力上的天然差距,這裏對女人歧視隻會更加簡單粗暴。

更何況鹿野不僅是女人,還是“魏人”(在蠻人眼裏),再加上之前在朔方的那累累戰功,可還有不少蠻人都記恨著她呢。

要讓蠻人接受她,難度可比阿蘇稱王大得多。

她若接受阿蘇的提議,先不說怎麼跟阿蘇爭主導地位了,就說讓收攏人心,就得耗費好大一番心力。

這麼仔細一扒拉,就知道稱王什麼的,絕不是一條順遂坦途。

但……

不接受的話,的確如阿蘇所說的那樣,也不是什麼太好的選擇。

畢竟回大魏的話,再怎麼著她也隻是個受大魏皇帝管轄的小蝦米。

按前世軌跡,老皇帝長壽地很,起碼還能挺個十幾年,這十幾年裏,她真能一直平平安安不遭人惦記地在邊關逍遙自在?就算這十幾年挺過去了,新皇登基的話又會帶來什麼影響?而太多事已經改變了的現在,下一任皇帝又會是誰?會是跟她有些交情的四皇子嗎?但即便是四皇子,又怎麼能保證人心十年如一日?

鹿野撓撓頭,覺得有點煩。

阿蘇收兵回來,就看到鹿野雙手托腮望著天,很是煩惱的樣子。

聽到腳步聲,她望過來,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卻沒有什麼波瀾,隻是眼睫隨著動作微微扇動了一下,朝他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阿蘇腳步一頓。

沒有立刻上前。

剛下戰場的他還帶著一身腥臭血氣。

於是他先去洗漱卸甲,換上幹淨整潔的衣物。

才坐到了鹿野身旁。

“在為我之前的話心煩嗎?”他問。

“嗯。”鹿野毫不隱藏,痛快點頭承認。

阿蘇便揚起嘴角笑。

“不需要為此太過心煩,我那番話,沒有期限。”

鹿野有些驚訝,瞪大了眼看向他。

草原上的風凜冽,將她額前鬢邊的發都吹得亂亂的,有幾縷擋住了眼睛。

阿蘇忽然覺得手心發癢。

很想觸碰……

哪怕隻是頭發……

鹿野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

粉潤的唇誘人卻又可怕,因為阿蘇知道,這張嘴恐怕說不出什麼自己想聽到的話。

更何況,他現在隻想抓住那可能的一絲絲觸碰。

於是。

終究還是沒忍住。

阿蘇忽然抬手。

少年不算太成熟,但也已經足夠寬大有力的手掌掠過鹿野眼前,而後精準地停留在她額前,將那幾縷飄蕩在眼前的亂發捉住。

時光仿佛停滯了片刻,阿蘇感受著發絲在指腹中摩挲的觸感。

下一刻,便徐緩而又輕柔地,將那縷發別在她耳後。

她連耳朵都很漂亮。

色如白玉,上端尖尖,耳垂小巧圓潤,仿佛玉雕成的擺件。

讓人很想摸一摸。

但他沒有再次將心中的衝動付諸行動。

而隻是將手停留在她耳後的發絲上。

隻是這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