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二十四年,冬。
大雪紛飛,狂風呼嘯。
地處極北之地的冬野城裏,隻有往來的行商還在趕著車馬,想於城中尋一處過夜住所。
入冬的北地日短夜長,上到胭脂水粉,下到茶肆酒館,街頭巷尾的多數商鋪都已閉門關窗。
風雪之下,身穿破爛短衫的青年光著雙腳,手裏捧著半截髒兮兮的破碗,正在街頭來回遊蕩。
與這身落魄形象不符的,是他背在腰後的兩把長刀。
幾個結伴而行的路人被他的寶刀吸引,一番打量過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嘖,八成是個落魄子弟上街要飯了,你且看他身後。”
“看他身後幹嘛…嘿~我看這兩把刀可得值上不少銀子,要不……”
“要去就自己去,哼,你知道他有什麼本事?小心刀劍無眼。”
“切,這麼冷的天,他遲早得被凍死。也不知道誰能撞上大運……”
過往的路人被風雪趕回家去,隻剩一個賣炭老翁挑著木炭,大聲沿街叫賣。
“木炭,便宜的木炭……”
穿過大街小巷,疑似乞丐的青年停下了腳步。
在他身前不遠處,有一座大門敞開的習武學堂。
小院裏,幾個習武學徒一邊幻想著未來的情景,一邊小聲抱怨著自家師傅的殘忍無情。
“人家郭大俠就有武藝,隨便去一家酒樓都不用花錢,而且還有大魚大肉吃。”
“別做夢了,咱們現在連內力都沒有…師傅太狠了,他老人家真想凍死咱們啊。”
“隻要修出內力,咱們就能闖蕩江湖,行俠仗義,這不比在家編草鞋強?”
“誒?你們看,門前這乞丐是來討飯的?”
飄搖風雪中,學徒們紮著馬步,赤裸著上身,下身也隻有一條過膝的短褲。
鵝毛大雪砸在他們身上,很快就被他們身上的熱氣融化成水滴。
青年乞丐顛著破碗,在院內學徒的注視下,將身子倚在無漆無釘的院門上。
其中一個學徒收了架勢,剛想開口詢問門前乞丐的來曆,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推門的聲響。
“你們幾個,都分心了?”
問話的一位中年武師,隻見他背著雙手,掃視著不敢與他對視的學徒們。
走神最嚴重的那名學徒倒吸了一口涼氣,還沒來得及擺正姿勢,被自家師傅一腳踢倒在地。
“小兔崽子!你爹娘省吃儉用,是讓你來學本事的!瞧瞧你自己在幹什麼!?”
“什麼是靜心凝神!說!”
中年武師恨鐵不成鋼地打量著倒地的學徒,伸手將他從雪地上拉了起來。
站起身的學徒把頭埋得很低,小聲回答道:“不能被無關緊要的事情分神,不能……”
武師那兩道寬厚的眉毛皺在一起,上麵縱然染了幾分白雪,卻依舊遮不住他那銳利的雙眼。
“抬頭!好好看著我的眼睛!大點聲!說!”
犯了錯的學徒鼓起勇氣,抬頭與師傅對視了一眼。
在看到師傅那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眼神後,一股莫名的羞愧之意突然湧上心頭。
年紀不大的少年抻著脖子,吊著嗓子吼道:“不該分神!不該想沒有用的事情!”
“練!我告訴你們!若是沒有傍身的本事,無論你們走到哪兒,都逃不過被人欺負的命!”
直到徒弟們再次紮好馬步,這位身材魁梧的武師才扭頭看向門口,看向那個不停朝屋內張望的青年。
“這位小兄弟,你叫…你可是想尋些吃食?”
聽到吃食二字,失魂落魄的青年擺正了身子,眼裏也多了幾分理智。
他朝對麵的中年漢子激動地點了點頭,抬手揮了揮半截破碗。
“…吃的,嗯……”
中年武師也曾有過行走江湖,走南闖北的歲月。
見多識廣的他並沒有嘲笑那乞丐的癡傻。
“好,你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拿些吃食。”
他回屋取出兩個難吃的粗麵餑餑,在徒弟們疑惑的目光下,主動將兩個餑餑塞進乞兒的懷裏。
“小兄弟,我們這兒隻剩粗麵餑餑了,你看……”
“紂…央…好……”
名為紂央的乞兒眼神再次變得空洞無比,他用力啃了一口粗麵餑餑,然後轉身走向遠方。
見紂央移至街口,那名中年武師氣沉丹田,大聲對他喊道:“熱爐客棧招人,你可以去那裏求一份生計。”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