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牙莊(1 / 1)

在這片土地上,黃色是隨處可見的,坡是黃的,山是黃的,就連人臉都黃的要命。這種沒有其他裝飾的顏色,讓天藍的很純粹,但不是蔚藍,是土藍。

牙莊最亮的時節在春天,那個時候的扁豆芽和麥苗剛剛冒頭,沙河地裏總算是綠了一些。褚雁淑頂著包巾下地幹活,她幹著活灑著汗。黃沙地裏的她像一頭小牛犢,不知疲倦的泄力。

放眼望去,整個牙莊的田地裏都趴著“動物”,有的像老牛,有的像紅馬,有的像灰蒙蒙的騾子,他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能證明勞苦的是臉上憋屈的紅,不是緋紅而是漲呼呼的紅,這種紅不持久的,過一會兒看去又變得青黃青黃的,像窯坑裏燒壞了的胎釉,看起來五光十色的。

牙莊沒有好的沙河地,這個靠天雨的地方憑靠的是天命。

褚雁淑甩著包巾,扛著鐵鍁往家走。心強的她上午一個人除完了三畝地的冰草、苜蓿。莊裏人之前便給她取了一個響當當的稱號“牙莊鐵娘子”,和她並稱的還有牙莊年輕的新媳婦把娟。

褚雁淑腳下倒騰的快,三步兩步從田字地走到了莊子口。正好碰上打完草的把娟,兩人說說笑笑,年輕人的力氣是用不完的。莊子口劉老婆子翹著二郎腿坐在胡楊樹下,嘴上還咂巴著旱煙筒,一口又一口的吐著煙,悠然的看著兩人。“劉姨娘,吃過晌午飯了嗎?”褚雁淑笑著問候,劉老婆子哎嘿答應“吃過了,吃過了。”說罷又吐出一嘴煙。

把娟是外村人,她嫁到牙莊才一年時間,本家姓趙。與把娟分開後褚雁淑放下背簍裏準備喂豬的苜蓿草,拍了拍衣巾上的土,又把千層底布鞋拿在手裏狠狠的往土牆上磕,一下子黃煙四起,氤氤氳氳的土氣把人眼嗆的又黃又紅。過罷,褚雁淑又穿上了千層底,把鐵掀放到了東屋門後。

看到雁淑進門,她娘便說“雁淑,今個早晨,你爹給你說媒去了。”

雁淑把手裏的臉盆放到架子上悶哼一聲“嗯,誰家?”

“咱鄉裏的一戶人家,娘也舍不得你嫁的太遠。”雁淑娘揣著衣袖在屋裏踱來踱去,仿佛做了什麼錯事,在女兒麵前顯得手足無措。

“娘,我十九了,嫁人能行,你和爹看好了我就走,你給人答應了就行。”

婚姻是什麼雁淑不明白,但她聽把娟說過,男男女女就那麼回事,嫁人就那麼回事,過日子也就那麼回事,不過是換個人家幹農活。她不明白,她也不需要明白,爹娘明白就行,她未來的丈夫明白就行。褚雁淑想了又想,她看著鏡子裏自己的臉,嗯,俊俏,光是年齡就俊俏的不得了。她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糙了一些,但這勤勞的證據哪個婆家看了會拒絕呢。

她起身離開了鏡子,臉上泛著紅暈。霎時才反應過來,已恍恍惚惚入了迷。

雁淑爹說了親事那戶人家是焦塬鄉的李家。

李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日子勉強過得去,憑借著祖上留下來的幾間廂房,十幾畝田地也湊湊合合的活著。李家老漢叫李鴻發,長子叫李盛茂,次子叫李盛謐。李家原本也是大口之家,據說祖上遷了兩次,遷一次家李家少一些人,遷了兩次過後,這個在焦塬鄉立足了不到百年的新李姓也才發展了四代人。褚雁淑的準丈夫就是次子李盛謐。

雁淑爹回了李家的話,緊鑼密鼓的安排起了這門好親事。雁淑還是想每日一樣出門下地幹活,傍晚就去莊裏串門和把娟說說笑笑,縫製合歡秀帕。

“娟子,嫁人了日子好過嗎?”

“嗯,這事可不一般,婆家好你就好過些,婆家難纏這日子就得掰著指頭過。”把娟想了又想就這樣回答。

褚雁淑又問“那你的日子好過嗎?”

“我?我不敢說不好過,也不敢說很好過。反正我家管事媽總給我使眼色,我不管她,隻管我和我家內口子。他娘欺負我沒事,他對我好我就過著,他要是也跟著編排我那我可就離婚去。”

把娟說著想著,又嘿嘿笑著“不過我家那口子對我還是挺好的嘞。”

褚雁淑聽了也嘿嘿笑著,是嘞,是騾子是馬還說不準嘞,倒是多餘的擔心了,不由得加快了手下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