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歿丹砂。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莊子
“入宮已有兩年,頗受貴人喜愛。”
“每月必托人送信回家,或攜銀錢,或報平安。”
“但七日前,卻收到了這個。”
“發簪?”小姑娘秀眉微蹙。
中年男子從袖中掏出一張淡黃扉頁,苦將其攤開,麵露愴然。
白骨染血,赫然一截斷指!
欒欒神色微變,又旋即壓下,淡淡睨了他一眼,語氣冰冷,
“本樓從不接皇族宮廷案子,老伯還是請回吧。”
朱焉樓,向來如此。
“可老夫就這一個孤女,偶然聽聞貴樓專理此類冤屈,所以才……”
“不,有冤您大可告官,朱焉樓人力微薄,無能為力。”
男子再度遞上信紙,“求案執施以援手,即便散盡家財,也無怨無悔。”
“我不……”欒欒正欲解釋,又見老伯已是聲淚俱下,怔了片刻。
不知何時,一粗獷大漢已站到了老伯身後,乍然出聲,
“信給我看看。”
那大漢滿臉橫肉,濃密的絡腮胡子,麻布粗衣。
手提長刀,而唇齒間,還浸著濃濃血色!
“這……”
欒欒頷首示意,老伯這才顫抖著交出信。
目光時而窺向大漢,心中暗自思忖。
傳聞朱焉樓第四案主,燒殺劫掠無所不精,於瞬息間殺人無形。
做事不擇手段,一言不合便見血封喉。
更駭人的,是他荒誕殘暴的殺人手法!
莫非……就是眼前這位?
大漢撚起斷指,神色微動,眼中盡是迷離之色,仿佛在欣賞什麼曠世珍品。
老伯更是呼吸都緩了幾分。
隻聽堂內響起一道粗獷男聲,“你求什麼?”
老伯額頭不斷皺緊,又舒緩,來回數次,始終抿唇不語。
大漢勾唇一笑,“你女兒的屍首?”
對方依舊沉默,頭也埋得更深。
“亦或是……想查出真相?”
老伯驟然抬眉,眉宇間翳雲盡散,目光灼灼,“老夫自知身價淺薄,若能求此,死亦無悔!”
“好,本案,接下了!”大漢爽快應下。
莫大的喜悅掩過詫異,老伯身軀微顫,止不住地抽泣。
duān——
長刀抽出,重重砸在二人之間。
老伯驚出一身冷汗,“這是做什麼?”
大漢反而一臉疑惑,眯眼不解,“你不是說死亦無悔嗎?”
老伯:“……”
“這,便是你應為此付出的代價。”
大漢昂首,直勾勾看著他,眸底不乏森森殺意。
聞言,老伯神色大駭,慌忙四處張望。
可欒欒麵色如常,不發一言。
垂眸半晌,思緒紛雜,老伯終於下定了決心。
“老……老夫,願意。”他語音輕顫,細若蚊蠅。
大漢噗嗤一笑,收起長刀,
“欒欒,引他去錄入文書。”
被喚作欒欒的小姑娘神色複雜,“案主,可是按規矩……”
“無礙,我自有打算。”
欒欒這才領命,扶起渾身顫抖的老伯進了裏屋,備了筆硯。
老伯驚魂未定,小聲問,“方才那位,是第四案主嗎?”
欒欒一愣,“啊……”
但隨即便反應過來,點頭道,“對!您真是眼光毒辣!”
可嘴角卻止不住抽搐,強忍著笑意。
“姓甚名誰,芳齡幾何,家住何處?”
“舒樵,五十六,家住梁城。”老伯答道。
欒欒無奈歎了口氣,“不是問你。”
“哦……小女舒紫陽,十七。”
二人一問一答,狼毫躍然紙間。
……
廳堂。
粗獷大漢打來一盆清水,轉身進了簾幕後。
嘩嘩水聲此起彼伏。
不多時,一名細眉圓眼的女子對鏡梳妝,紅唇微揚,
“這副皮囊倒也湊合。”
鏡中人,朱顏皓齒,美豔不可方物。
語罷,她掀開帷幕,款款走進裏屋。
肌如瑩玉,綠鬢朱顏,顧盼生輝,一身玄袍。
舒樵錯愕抬眸,猜度大抵是樓中人,好奇地多瞥了幾眼。
欒欒一笑,
“您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即可,她也是案執,不必理會。”
“有勞了。”舒樵這才回過神來,繼續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