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南城郊密林,滿月當空。
今日是上元節。
借著空中星星點點的天燈,孔宣坐在樹上一張接著一張剪著紙無常。
樹下的池棠將這群妖鬼逼進密林已實屬不易,殘缺的陣法再有一刻鍾就將散了個幹淨。
妖鬼撞擊陣法的嘶吼聲越來越大,池棠蹲在地上破裂處做著繁瑣的修補,額上沁出了細密的汗也無心去擦拭,第五次抬頭催促道:“到底還有幾時能好?”
話音未落,孔宣匆匆剪完手上最後一點連接處,拿起最後一張紙,抽空抬起了眼看了看地麵的情況回道:“快了。”
那聲音從幾十米高的樹上傳來,似夢似幻,聽著不太真切。
下一秒,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伴著滿空白紛紛的一起落地。無數個小紙人們一落地便開了靈,嘰嘰喳喳的向著陣法聚集。
孔宣今日身著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夾袍,豎著高高的發冠,站在身側時硬是比自己還高出一截。
池棠微不可聞地鬆了一口氣,抬起麻木酸疼的手將已經裂得不成型的陣法用樹枝重重地破開一道口子,紙無常貼著縫隙一個接著一個鑽了進去。
每隻紙無常身上都寫了不同的名字,舉著長短不一的手,搖搖晃晃地走向對應的妖鬼,緊緊貼住。
陣法形成的結界終於到達了極限,從中間開始一寸一寸的碎裂。
池棠扔下樹枝,從腰間抽出數張符撒向中間,捏決低聲念咒,符紙應聲自燃,火光將周圍照亮,不一會,剛剛還有奮力反抗的妖鬼便肉眼可見的消失,餘下一張張被慢慢染黑的紙無常無精打采的貼在地上哼哼唧唧。
這些食業障的妖鬼大多沒有開靈智,收起來倒也算是容易。
池棠揉了揉發酸的的腕骨,興致勃勃地偏過頭想討論一番等會是先去吃醬鴨還是醪糟圓子。
其實她更想先去吃醬鴨,那是春禾坊在湘南的特供,每日都限量,逢年過節更是有價無市,她花了好些功夫才讓那掌櫃同意今日給她留半扇,而孔宣將小剪子收入衣襟搶先說道:“昨日收到天機山的口箋。”
池棠有點意外,到底是什麼事能讓這小子今日都不似往日一般多話,連袍子都樸素了些。
“觀中異動,衛......衛師兄那一縷殘魂已經......散了。”
池棠微征,原來是這件事。
內心升起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滋味,眨了眨眼睛,頓時沒了吃醬鴨胃口。繼續盯著陣內,聲音輕飄飄的:“無妨。”
孔宣見她沒什麼大情緒,緊握拳頭才鬆了一點,轉而憤憤罵道“池棠阿姐你供了他那殘魂整整十一年,觀內的香火就數他分走的最多,他怎的如此不爭氣,說散就散了?”
“十一年前我就說這小子不是什麼好人,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一聲不吭還把咱們山前炸了一這麼大的窟窿。”罵著還不盡興,用手虛虛比了一個大圈:“這麼大!小花的毛和小花的窩都燒沒了。”
小花是孔宣族中小妹,那年還未開靈智。
池棠一隻手撐在他腦袋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感到有些好笑:“留不住便留不住了,那些香火想必夠他來世擇一戶好人家投胎。”
看著小孩快皺成一團的眉眼,池棠溫聲哄了哄:“你不是還嚷嚷了好一會想吃城內阿婆的醪糟圓子嗎?快快幹完活,一會我興許還能給你多買一碗。”
“可是那……”
池棠悠悠提醒:“去晚了阿婆可要收攤了。”
那醪糟圓子的誘惑力確實大得很,孔宣頓時閉了嘴,耐著性子屏息等待。
濃霧很快就散去,兩人欲進去拾起滿地的狼藉,原先陣眼的位置竟還站著一抹白衣飄飄用玉冠豎著發的魂體在迷茫的四處張望。
湘南城人不論男女老少,皆愛滿繡的對襟衣裙,色彩斑斕再以銀飾做配,編著複雜好看的辮子,這魂體倒像是外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