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來,黑雲壓城。
雨將下未下的時候,最是難受,悶的叫人透不過氣。狂風肆虐著,透過窗戶卷進屋裏,將案幾上的紙筆吹落一地。顧承暉站在窗前,盯著窗外的院子發愣。
空氣中彌漫著濃厚的血腥氣,院子裏橫七豎八躺著幾具身著鎧甲的屍體,皆是自戕,佩劍散落一地,血跡蜿蜒著在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格外紮眼。
他們是顧承暉的部下,自當年起義之時便追隨於他,戎馬半生,開疆拓土。那時汝南君家不滿前朝暴政揭竿而起,在歸晚山莊求學的君家世子君景鴻帶著師兄弟幾人回了汝南,顧承暉便在其中。天下誰不知顧將軍,一路開疆拓土,十數年從無敗績。等到君景鴻建立大晉,顧家居首功,顧承暉封冠軍侯,官拜一品護國大將軍。誰料這安生日子過了不到三年,一道聖旨,將他所有功績抹除的一幹二淨。
冠軍侯顧承暉,裏通北涼,其罪當誅。
宣旨太監扯著嗓子,趾高氣昂的站在顧家門口。京中名門,多少人擠破腦袋都夠不上的顧家,如今竟是衰敗成了這般模樣。門庭冷落,屍橫遍地。一派荒涼,竟是宮裏頭一個傳旨太監,都能耀武揚威的將顧家踩在腳下。
就因憑著軍中副將一麵之詞,坐實了他裏通敵國的罪證。明眼人都瞧得出來,那時顧家功高震主,遭了忌憚。但瞧出來了又如何?三日前那作證的副將,已然在家中自盡,死無對證。
羽林衛將顧府圍的水泄不通,顧家族親的人頭就懸在顧府門外。
顧承暉五官挺括,塞外多風沙,常年征戰使得他的麵龐黝黑而粗糙。他木然地瞧著那一院子的屍首,從最開始的不可置信,到悔恨,再到如今的木然。萬千思緒攏上心頭,隻剩一抹苦笑。
若是當初聽了師父的話不曾下山,在做個閑散的江湖人也是不錯。又或是幾年前聽了師弟雲野的話,急流勇退,歸隱山林,也不至於落得如今下場。
“顧將軍,陛下恩德,口諭,首惡論處,其餘罔顧。”宣旨的太監撕扯著嗓子,尖銳嘶啞的聲音飄入院中:“顧將軍,想想您那三十萬顧家軍,您那些副官,副將,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人呢。他們跟您出生入死這十來年,不為旁人您也得替他們想一想。您顧氏一族,換三十萬大軍性命,該怎麼選,不用咱家來教吧。”
天下誰人不知,顧將軍英勇無雙,十萬軍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便是他身邊隨便一個副將,那都是以一當百,實打實從戰場上拿命拚回來的功績。羽林衛們圍了顧府,宣旨的太監卻不敢入內,隻能在門口叫囂著。
“將軍,賣國之罪,不可認!”
變故來的太突然,毫無預兆,他甚至來不及安頓自己那些副將。兩日前拿了他副官的證詞,不過一天的功夫數十萬顧家軍便被扣下,這會兒羽林軍就已然圍了將軍府。等他反應過來,已然落了圈套,成了甕中之鱉
他身邊的部下皆是忠肝義膽,不願他受此汙蔑。為免他後顧之憂,他們替他做了選擇,取了身邊佩刀,自裁於將軍府庭前。他何嚐不知他們所願,但他身後是三十萬顧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