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裏欣暢慢吞吞走回來,孟子陶沒再繼續,轉口叫住她,說帶她去買奶茶。
網紅奶茶店在街對麵,難得沒有大排長龍。
孟子陶點了兩杯芋泥牛奶,領欣暢坐進角落的雙人位。
雙手捧起一口氣喝掉半杯,小女孩噎出響嗝,連忙難為情地捂嘴巴。
“喜歡?”孟子陶問。
欣暢點點頭,“太貴了,媽媽平時舍不得買,隻有每次她……”
吐字的嘴唇一下咬住吸管,突兀斷了話音。
孟子陶沒有追問,陪她坐了會兒,再度開口:“找我有什麼事?”
欣暢聞言低下頭,良久不語,指甲蓋反反複複摳著紙杯身。
似猶豫什麼,又變回了木頭小美女。
“說吧,總不能白跑一趟。”孟子陶放柔語調。
對麵的小女孩仍舊深埋著腦袋,幾乎要嵌入胸口。
因此發出的聲音也像被胸腔擠壓過,細碎如顆粒,不全神貫注聽根本聽不情。
“孟阿姨,我知道你很厲害。”她說,“我想請你幫幫我媽媽,醫院有壞人對她做壞事。”
很籠統的描述卻不難剖析真相,孟子陶目光緊了緊,思索著問:“……是你媽媽護理病人的家屬嗎?”
欣暢點頭,“阿姨是植物人,我媽媽已經護理她快兩年了。我看見阿姨老公摸我媽媽屁股,還把我媽媽拖進廁——”
“可以了,我明白了。”聽出女孩喉間哽咽,孟子陶立刻打斷,“讓你媽媽保存證據,然後報警。”
欣暢慢慢抬起小臉,淚水漣漣望著孟子陶,“我說了,媽媽不肯。她說我是小孩我不懂,報了警她會被辭退。沒有工作就賺不到錢,媽媽說,錢比什麼都重要。”
隔著圓桌撫上她瘦弱的肩,孟子陶溫聲細語,“聽著欣暢,警察是唯一能幫你媽媽的人。我沒你說的那麼厲害,如果幫忙,也隻能勸你媽媽去報警。”
抬手揩去她腮邊的淚,孟子陶循循又道,“但我想,你媽媽不會願意讓外人插手的。我貿然出現,也許會適得其反。適得其反你能聽明白嗎?換句話說,你媽媽可能不會認為我是在幫她,反而會產生反感,覺得我多管閑事,或許會更加抵觸向警察求助。明白嗎?”
欣暢無聲抽泣,盡管失落,仍懂事地點點頭。
耷拉腦袋默了會兒,又蠕動嘴唇無助發問:“阿姨,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或許有,但孟子陶並不想投入過多精力去插手別人的私事。
冷血吧,她承認。
怕惹麻煩上身,自私吧,她也承認。
於是坦言道:“目前來說,我能做的就是替你和你媽媽保密,支持你繼續勸媽媽報警。隻要你媽媽鬆口,也願意接受外人的幫助,我可以陪你們一起去派出所。好嗎?”
一番話落地,孟子陶心裏已有了結論。
她的“隻要”並不成立,從女孩描述中不難推測,她母親轉變態度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孟子陶隻不過用一個虛無的假設,給予欣暢縹緲的希望而已。
可欣暢卻信了。
吸吸鼻子,用寬大校服袖使勁抹掉眼淚。
重重點頭,“好。”
兩個人回到禮服館,俞洄還坐在原處看雜誌。
吃到一半的雞湯,連同碗筷也還擺在小茶幾上。
孟子陶被臨時來的工作絆住,手勤腳快的欣暢已經過去收拾餐餘。
儼然一位田螺小姑娘。
俞洄挪眼,“她不吃了?”
“嗯,阿姨說她,她,”欣暢咬唇,停頓片刻,飛快續了下文,“……被你氣飽了。”
像是犯了多大罪過似的,說完趕忙埋低頭,找活幹。
習慣性卷高衣袖,至半截麵上一驚,慌亂又將袖子捋平。
偷瞥一眼俞洄,發現他沒有在看自己,欣暢鬆了口氣。
湯湯水水的碗筷倒進垃圾袋,袋口係緊,拎去店門外扔。
瘦弱背影後,一雙隨之而動的黑眸若有所思。
俞洄手中雜誌始終沒有翻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