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上學之前一一辭行,進得塾中個個見禮
至是日一早,寶玉起來時,襲人早已把書筆文物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發悶。見寶玉醒來,隻得伏侍他梳洗。寶玉見他悶悶的,因笑問道:“好姐姐,你怎麼又不自在了?難道怪我上學去丟的你們冷清了不成?”
襲人笑道:“這是那裏話。讀書是極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輩子,終久怎麼樣呢。但隻一件:隻是念書的時節想著書,不念的時節想著家些。別和他們一處頑鬧,碰見老爺不是頑的。雖說是奮誌要強,那工課寧可少些,一則貪多嚼不爛,二則身子也要保重。這就是我的意思,你可要體諒。”
襲人說一句,寶玉應一句,瑣瑣碎碎說了一堆注意的事務。看襲人囑咐的差不多了,寶玉也道:“你放心,出外頭我自己都會調停的。你們也別悶死在這屋裏,長和林妹妹一處去頑笑著才好。若是實在沒趣兒了,也好歹看看我寫的那些雜書,說起來未嚐不比那些牢什子‘太玄經’有用的多呢。林妹妹已經頗有些進益了,多向她學學。還有就是,府裏我建的那個小實驗室也是個有意思的去處,想用的時候找林妹妹就行了。”
襲人不置可否的應了聲,寶玉觀其顏色,也不是那麼太聽進去了,也不為己甚,又轉說了幾句閑話,說著,俱已穿戴齊備,襲人催他去見賈母,賈政,王夫人等。寶玉又同樣的話去囑咐了晴雯麝月等幾句,她們幾個倒是頗有些躍躍欲試的意思。說完方出來見賈母。
賈母也未免有幾句囑咐的話。然後去見王夫人,又出來書房中見賈政。偏生這日賈政回家早些,正在書房中與相公清客們閑談。忽見寶玉進來請安,回說上學裏去,賈政冷笑道:“你如果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頑你的去是正理。仔細站髒了我這地,靠髒了我的門1”
眾清客相公們都早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三二年就可顯身成名的了,斷不似往年仍作小兒之態了。天也將飯時,世兄竟快請罷。‘說著便有兩個年老的攜了寶玉出去。
賈政因問:“跟寶玉的是誰?”
隻聽外麵答應了兩聲,早進來三四個大漢,打千兒請安。賈政看時,認得是寶玉的奶母之子,名喚李貴。因向他道:“你們成日家跟他上學,他到底念了些什麼書!倒念了些流言混語在肚子裏,學了些精致的淘氣。等我閑一閑,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算帳!”
嚇的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有聲,連連答應“是”,又回說:“哥兒已念到第三本>,什麼‘呦呦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
說的滿座哄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撐不住笑了。因說道:“那怕再念三十本>,也都是掩耳偷鈴,哄人而已。你去請學裏太爺的安,就說我說了:什麼>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隻是先把>一氣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
李貴忙答應“是”,見賈政無話,方退出去。
此時寶玉獨站在院外屏聲靜候,待他們出來,便忙忙的走了。李貴等一麵撣衣服,一麵說道:“哥兒聽見了不曾?可先要揭我們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賺些好體麵,我們這等奴才白陪著挨打受罵的。從此後也可憐見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