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疋拉開窗前的帷幔,溢滿庭院內外的蟬鳴聲更加響亮了。
窗外不遠處有一株瘦小且孤零的杜仲樹,樹下還遺留著上一個冬天擺下的神龕,神龕被籬笆圍起,通體鮮紅,浮雕著成對的燕子與黃鸝,還有林疋叫不上名字的瑞獸。
籬笆邊上也開滿了鵝黃色的小花,黃花的點點的輝光好似是從土壤中掘出的玉,令人挪不開眼睛。
池塘邊的公上站在陽光下動也不動,好似在發呆,他仰著頭顱朝半空看去,林疋頗為好奇他的視界裏有著什麼。
林疋舉起落了塵的遮陽的竹木傘,出門朝著公上走去。
竹木傘的支架撐起了藍白色的傘麵,傘麵上繡著一雙弄水的彩色鴛鴦,平日裏將傘掛在梁木上,倒也從未關心過傘麵的模樣,今日將傘舉在陽光下時,才發現藍白色的絲帛傘麵在明亮的光線裏宛若透明,而穿過傘麵後變得溫柔的光,將兩隻鴛鴦的色彩映在林疋臉頰上,好生漂亮。
“舅父是怎麼啦?一副愁悶的樣子。”林疋與公上站在傘下的陰影裏
“蟬聲和風聲吵得心煩啊,你也是嗎?”
“那倒不是,隻是甥女坐不住了。”林疋順著公上的視線看去,驕陽正掛在院牆外的檜柏的頂上,濃烈的陽光將蒼勁挺拔的圓柏的邊緣勾勒出了淡金色的明亮亮的線條,但中央枝葉原本蔥鬱的綠色,卻宛若未溶於水的墨條一般的黑。
林疋猛地低下頭打著噴嚏,公上嗬嗬笑著接過林疋手中的陽傘說:“莫要學老人的做派。”
穿著絲麻短袖的仆人正向池塘中撒著餌食,公上突然朝仆人喊道:“賈子!去告訴夥房,今晚要炸蟬來吃!”
仆人將魚餌盆放在陰涼處,大步跑開了。
“舅父可吃不光這遍野的蟬。”林疋小聲嬉笑。
“倘若真將蟬吃光了,我又會覺得太安靜。”公上哭喪著臉,歎氣不停。
“讓甥女陪舅父出去走走吧,街道上更吵,也許能蓋過蟬鳴哩。”
公上點點頭,隨著林疋一同向院外走去,手中藍白色的遮陽傘微微傾在林疋的頭頂上。
路過樹下的神龕時,公上看著紅色神龕,林疋看著神龕旁飛舞的彩蝶,兩人各有所思,但皆露出一副奇怪的神色來。
走到院門前時,恰巧碰到九百子卯從外回來,他一身大紅色的棉麻衣裳,衣擺上繡著一整根葫蘆藤,藤下墜著三兩個鐵青色的葫蘆。
“子卯怎麼穿成這副模樣?”
“嘿,你不知道為何才怪嘞。”
“你去了禦史府?”
“嗯,已經上了私禮,此趟回來叫你們一同赴宴的。”
與九百子卯同行而來的還有九百吉,她不似前者那樣心情愉快,遠遠地跟在九百子卯身後,垂著眉頭,滿臉的不情願,好似受了莫大的委屈,仿佛眨眨眼便會有碩大的淚珠掉下來。
九百子卯轉過頭,低聲下氣地喊道:“好啦,已經有林疋和公上兄陪你了,你何必再這般不情願呢?終究是要去的,不妨開心些。”
“家父去嗎?”公上看見厭惡酒宴的妹妹的模樣後頗為無奈。
“禦史家添丁而已,還傳不進令尊的耳朵,自然是要由公上兄代公家赴宴的。”
“這就好,妹妹也不要再苦著臉了,你與子卯兄去宴上露個麵,隨後我便帶你和林疋出來,畢竟我與林疋約好了要去街裏走走,怎能這麼快就變了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