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趙踏槐(1 / 2)

“誒,你們聽說了嗎,聽說那趙老爺家的小公子今天要下葬了。”

“這麼大的事誰沒有聽說過啊,那不是都在傳著呢。”

“唉,這小公子也是個短命的,趙老爺那是多富貴的人家啊,要是我能托生在趙老爺家裏,那真是三輩子都修不來的福分。”

“誰說不是呢,趙老爺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悲之下——”此人像是想到了什麼,話音一轉,“趙老爺的免費粥棚不會不再布了吧。”

幾人熱熱鬧鬧的氛圍凝滯一瞬,忽又相互推攘起來,“去你的,二麻子你就盡想著趙老爺的粥了。”

“誒誒誒,推我幹嘛,怎麼你不想這事兒嗎。省一頓飯的事兒誰不想要。”

“趙老爺是個大善人,說不定因為兒子死了施的粥反而變多了。”

“走了走了,上工了,再說下去今天的工錢不想要了。”

“這就走,這就走,李工頭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蹲在地上閑聊的幾人忙站了起來,跺跺腳,勾肩搭背地向著上工的地方走去,隻能隱約聽到他們談論著“工錢”“大戶人家”之類的字眼,逐漸遠去了。

這不過是七安城西南巷子裏最平常的一幕,隻是在今天清晨人們多了點新的談資罷了。

趙踏槐在這裏站了好長時間,在剛才閑聊的人來之前就在這裏站著了,隻不過隱匿在牆角的陰影裏,沒被別人看見。

他聽著周圍行人時不時傳來對“趙小公子”早逝的歎惜,對“趙老爺”善舉的讚美,心裏無波無瀾,仿佛那“趙小公子”說得不是他自己,“趙老爺”也不是他爹似的。

街巷裏的嘈雜聲逐漸變小,該上工的,該開店的,該遠行的,都經過巷子或快或慢地走了出去,任誰也沒發現牆角那還站著個人。

太陽已升至半空,本來被大片陰影籠罩的牆角亮堂了起來,光打在趙踏槐手上,和待在陰影裏的陰涼感覺不同,光線溫熱的,並不灼人,但也喚回了趙踏槐早就飄遠的思緒。

他動了動手指,看著天色,意識到自己在這裏站了太久,邁著有些僵硬發麻的腿,緩慢走出了巷子。

“趙公子,馬上要午時了,可以走了吧。”

剛出小巷,趙踏槐迎麵就對上了一穿著樸素便衣,但渾身氣勢皆不凡的人。這人姿態看似放鬆隨意,但從他挺直的背脊,微繃的手背,以及眨也不眨的眼神,都可以看出對自己的警惕。

除了這個人,周圍肯定還有不下十個人在暗中看著自己。

趙踏槐扯起一抹嘲諷的笑,“你們倒是看得起我,如此大費周章,怎麼不直接去巷子裏把我抓走。”

這人並不答話,隻是略微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該走了,趙公子。”

趙踏槐看著眼前的轎子,提起長袍的下擺,踏了進去。

轎子緩緩行駛,趙踏槐也陷入了自己的回憶當中。

這是他經曆的不知道第幾個世界了。

已經忘了具體的時間,從某一天開始,他就開始了這樣看起來永無邊際的穿越。

穿梭在不同的時空,一直保留著所有的記憶,並且每一世都不得善終。他不知道這究竟算是另類的長生,還是懲罰。

不過經曆了這麼久,很多人事也都忘得差不多了,隻有一個係統偶爾會和自己聊天,算是稍許的慰藉。

希望這一世不要讓自己失望。

趙踏槐閉了閉眼,而後將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個角,現在馬車剛好經過鬧市,吆喝聲,講價聲,叫賣聲此起彼伏,交織形成了七安城繁華地帶最熱鬧平凡的景象。

一個年輕婦人蹲下身細聲細語地哄著哭鬧不止的孩子;三兩少年嬉鬧著結伴前行,偶有一兩聲關於夫子學業的苦惱隨風傳入耳中;一位耄耋老人靜靜坐在街頭,旁邊放著一個木籠,裏麵的麻雀被養得圓滾可愛。

但更多的還是正在為生計奔波的平民小販,和人交談的臉上帶著掩蓋不住的麻木疲倦,隻有在短暫休息,不知道想到什麼事情時,無神的眼裏會突然亮起一瞬。

趙踏槐還想再看,車廂前方傳來輕輕的敲擊聲,聲音不大,卻足夠讓他聽到,“趙公子,是還有什麼留戀嗎?”

趙踏槐握著簾子的手頓了一下,但並沒有放下來,就著這樣攥著簾子的姿勢,語氣平靜,“你們家大人連這個也要你們管嗎?”

“趙公子,還望認清你自己的身份。”

趙踏槐放開了車簾,背靠著車壁,閉上眼睛不再言語,隻有簾子邊沿的褶皺顯示剛才發生了什麼。

馬車一路前行,最終到達了它的目的地——一處沒有名字的連綿山脈。

出了七安城向東一直走五六十裏,就能看見這個由數座山川峰巒形成的天然屏障,七安城的百姓隻知道有這樣一片群山,但關於它的名稱、來曆、風貌,皆一概不知。

曾經有住在附近的村民想進山打獵,采些野物補貼家用,卻都是一去不回。久而久之,大家對這裏就更加不了解,甚至到了諱莫如深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