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人初識(1 / 3)

棠梨被人逮著後頸按入黃土,麻餅和著沙土拉嗓進肚時,倒奢求著北蠻的鐵騎踏破麵前人的腦袋滋養此片黃土祭奠亡靈。

粗布衫的男子橫眉豎眼粗狂的大手幾巴掌落下來,直打得棠梨耳際轟鳴雙目星光頭腦昏漲,半身栽倒泥沙裏多時反應不出,但手仍麻木的往嘴中胡塞著麻餅,直瞪著烏亮的眼珠子一眨不眨不予回應。

橫豎男子謾罵折騰,拳腳相加,於小乞丐講不過是家常便飯,要麼此刻打死要麼夜半餓死,棠梨雖年歲不大但堅信村口老婦總念叨的老話,餓死鬼投不得胎!故士可死不可餓死。慣犯而已任憑打罵不言不語,棠梨隻管蜷縮著身子,一句痛吟也不發。

直至男子,累了!乏了!口幹舌燥了。吃也吃了討起來回也髒透了,但思量來此刻饑荒戰亂糧食比命重要,男子火氣不減,衝小乞丐啐了口唾沫放著狠話。

“沒娘養的小畜生,啞巴賤種,親娘窯窩裏的賤婢,看你這個賤胚子再敢賊手賊腳老子砍了你的賤蹄子扔去喂後山的野狼!呸!賤蹄種!”

說著抬腳踩在棠梨摸麻餅的手上,攆踩再三,棠梨瘦削的身子不住顫抖。棠梨聽的真切骨裂的咯嘣聲,掩不住血肉摩擦沙土皮肉灼痛。

男子言語難聽,謾罵之餘手腳並用。

棠梨早便聽慣了此等汙言穢語,倒仰著頭蠟黃枯瘦的麵龐上,那雙烏亮漆黑的眼珠似一把軟刀,瞪得男子心中怵極,到底是怕棠梨惱恨了犯病,幾腳過後不了了之怨恨著離去。

這一代裏棠梨的名號必也是人盡皆知,這病呀!倒也不假。棠梨命苦繈褓之時便被丟棄此處,全靠鄰裏施舍一口一口養大了。雖啞了嗓,但百家飯奶大的孩子,脾性倔。自小凡是她討到的東西,旁人別想沾一口。奈何她個頭小,又是個小啞巴,周遭的小乞丐向來不服她專橫囂張,決意教訓時竟也不想引了她咬人的瘋病。

棠梨心想著,歪脖哽頸,入口的麻餅盡數嘔了出。爬起身後嚐試動了動掀了皮泛著血淋的手,見無樣,反手拭了把汙泥臉側的沙土。將半塊沾滿沙土的麻餅小心翼翼揣進懷內,又撇頭,見一旁混著血漬嘔出的麻餅十分心疼。這強麻子動手忒狠了!早幾月還能順些,也不至挨這般重的拳腳,想來戰亂裏尋常人家口糧尚不足似她這般的乞丐混口吃食怕是更不易了。

不過這強麻子,一個霸淩弱小的主。前日王婆那袋麵粉棠梨親眼瞧著他藏了去,再找來時他決口不認,可憐王婆岣嶁著腰,行百裏地才換來的麵被他搶了去。棠梨心中不平又拿他無法,偷誰亦是偷。棠梨便三番兩頭去,想來前幾日未曾抓到今日不巧,棠梨腿腳慢了些被抓實了。

此刻天色忽的混暗疾風混著沙土,吹得棠梨睜不開眼,不知是饑餓還是方才一頓毒打所致,棠梨隻覺頭腦混賬,頭暈目眩,街上也寥寥幾人,弄漕巷臨宣城,邊境戰事一吃緊什麼北蠻山匪出沒也是常有之事,弄得人心惶惶,家底殷實的人家也都舉家遷徙。不過這同棠梨無甚幹係,她居無定所,夏日裏河邊橋下屋脊,地為床榻到處可居。冬日倒有些艱難,故而秋日裏她便收撿棉絮也勉強過冬。

棠梨越走越暈隻覺眼前忽明忽暗星星點點,眼皮沉重,呼吸急促,手上的疼痛便覺麻木,耳邊轟鳴頭痛欲裂,舉步似有千斤重。靠著僅存的意識棠梨模糊間才察覺,為了躲避強麻子,她從村西頭跑到這東頭。這東邊是那二龍的地盤,棠梨速來跟他不和,若此刻昏倒此地,怕是醒來便已黃泉路上了。

棠梨強撐著身子,眼前模糊打量一側。若沒記錯此處不遠有座破廟,那時也是為了躲避逃竄恍惚記得此處有顆參天棠梨樹,不再磨蹭棠梨踉蹌踱步。

廟門殘破不堪虛掩著,棠梨辨識不清隻得踉蹌著去摸尋那樹,待摸尋到那粗糙的樹皮棠梨隻覺心安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摸上樹,好在棠梨身形輕巧不多時便爬了上去待抱牢靠那枝杈,棠梨便昏沉著失去意識。

棠梨蠟黃的小臉冒出虛汗,見她眉頭緊鎖,神色痛苦。如墜入一片黑暗,周身虛實不清,一片寂寥不見光亮。隻覺心中壓抑,疾跑一陣仍尋不到方向,忽聞一陣琴聲和煦溫婉,她覓著琴音尋去,猶見一絲明亮。隻見一抹青影端坐簷下,十指修長墨發半束,指尖略動,琴聲餘音繞梁。雖瞧不清模樣,棠梨也已望的發愣,輕抬手撫去。

忽的身體失重,棠梨這才驚醒反手去抓樹杈時早已晚矣,驚恐間扭頭望了眼樹下愈近的青石路,來不及再思量,隻得雙手抱頭蜷縮身子願摔落時少些痛處。片刻墜落,棠梨卻並未感到預料之內的痛意,身後也並不是青石子的冰涼和堅硬,反倒有些溫熱似一堵肉牆還有些若有若無的檀香。

棠梨忙睜眼,入眸一青布衫,身子騰空被人端舉著更貼切些是被人抱著。檀香縈繞,聞的棠梨有些呆愣,不覺抬頭順著望去,隻見男子墨發半束,劍眉入鬢麵如冠玉,鼻梁高挺尤為俊美。那雙眼眸清澈異常,虹膜淺淡似一灣清水引人深陷,棠梨吞了吞口水,十裏八村真從未見過生的如此好看之人。

許是棠梨目光灼熱,男子麵龐浮現一抹紅暈,攔著棠梨腿彎的手不自覺用力。棠梨這才回過神,她竟在陌生男子懷內,癡呆半響!忙驚慌著掙脫,推攘間棠梨血肉模糊的手碰到了男子青衣布衫上,疼的棠梨冷汗直冒,另隻手護著傷口貓著身子躲藏到棠梨樹後。

男子未曾防備險些被棠梨絆倒,棠梨探出半個腦袋怯生生打量他。雖他那青衣布衫陳舊衣擺縫了些補丁但衣衫潔淨,故而前側被棠梨染的血印尤為醒目。棠梨低頭瞧了眼自個早已辨不出顏色的衣衫一時有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