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烏壓壓的,傾盆大雨一刻不停歇地衝刷著江河與土地,悲傷陰鬱的氛圍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就在剛剛,璀璨耀眼的神光降臨了大地,所過之處枯木逢春,嫩芽新抽,被血染紅浸透的土地重新覆蓋上新衣,一切都在新生。
奄奄一息的清水在軒轅朗的懷裏煥活新生,卻沒有半點死後餘生的慶幸。
相反,她淚眼滂沱,再也忍不住埋在男人懷裏悲悸無聲的哭。
就在剛剛,千骨同她道別了,她說她並不怪她……
可她再也醒不來了。
眾人憐憫地看著海麵上的二人,白衣仙人的法袍已被血水染得濕透,從頭到尾再不複半絲仙家姿態。
他狼狽得坐在海麵上,身體沒有墜落,心卻永沉在了看不見的深淵。
懷裏的女孩很安靜,閉著眼,任性地拋下了俗務,沉眠在此刻。與此同時,也拋下了他。
一掌、兩掌、三掌……白子畫不停打著自己,卻除了痛什麼都留不下。
她竟這樣心狠,留他一人永活在這寂靜無聲的世間,連同去的資格都不給……
白子畫悲到極致,竟綻開唇角笑了起來,低著頭身形有些佝僂,雜亂的墨發擋住的是他痛苦的麵容,與一滴滴滾燙墜落的淚水。
隻是,再沒有人會心疼,沒有人敢疼惜地靠過來了……
笙簫默難以想象他此刻有多麼痛,同門多年到底不忍。
他飛過去,欲伸手安撫。
“師兄……”
伸出的手卻被一股無形氣浪格擋開,白子畫抱著女孩冰冷的身體,蹣跚站起,腳下禁不住晃了下。
笙簫默看得心驚,“師兄!”
“小骨……師父帶你回家,我們回家……”白子畫喃喃著沒有回頭,始終背對著眾人的方向。
“師兄,你清醒點!你留不住她的!”
同門千年,笙簫默何時見過白子畫這等失魂的模樣,別說哭了,就是表情外露都鮮少有。可如今,他痛失所愛,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這樣痛苦的事實就是他們這些旁觀者都不敢接受,更何況親自下手的他?
但離去的人已經離去,活著的人還需活著啊!
“師兄,千骨已經去了,你再痛也要接受啊。”
這句話說得很艱難,瞬間止住了白子畫離去的步子,下一秒銀光浩蕩,笙簫默瞬間被擊飛。
所有人都愣了,一時大氣都不敢喘。
血衣加身的仙人背對著人群,背影挺拔,縱使悲痛至極仍難掩風骨。他聲音涼涼的,淡漠到一個從未有過的度,卻不是雲淡風輕的淡,而是再無一物的淡。
世間冷暖,再無他份。
“她隻是睡了……再亂說,我殺了你……”
摩嚴眼瞳顫動,不敢相信這話是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師弟說出來的,他怎麼狠下的心?
“子畫,你這話……是要與我們斷絕關係是嗎?”
被扶著的笙簫默氣血翻湧,一口血又漫上來,被強行咽了下去。
他同樣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人,對方沒答,但意思他們都明白。
這麼長時間以來,花千骨是維係白子畫活下去的唯一支撐,如今斯人已去,還有什麼留得住他呢……
是他們師兄弟二人嗎,還是險險存下的長留?
估摸,沒一個是。
白子畫沒回頭,摩嚴就那麼執著地盯著,血絲漫開的眼睛包含了太多,多得任何人都承受不下。
如果可以,白子畫是真的很想殺了他,殺了這些逼小骨去死的人。可即使那樣,又能如何呢?
摩嚴欠小骨的,他們欠小骨的,仙界欠小骨的……他都不會忘,待完成了手上事,都要還回來……
眾人最終沒等到回答,一陣暴風起,攜著漫天風雨瓢潑而下,再一睜眼,海上人已消失。
妖神出世的這段日子,六界都不好過,仙界敗落,人間更是慘淡。
那日格外燦爛的陽光照射下來,人們驚喜地發現身上的疾病沒有了,幹涸的江河再生了,就連焦黑開裂的土地都眨眼間生出了青綠的嫩芽。
除了神,還有誰能這樣?
當下,人間的所有凡人,隻要還活著,還能動的通通向天而跪,涕淚交加地感謝天地,感謝天神。
白子畫就是在人間恢複之後到來的。
他抱著女孩穿過大街的時候,所有人都嚇怕了,因為他們清楚的看見那女子垂落在外的手呈不正常的白色,一點人氣都沒有。
“他居然抱著一個死人!”
“天,大家快跑啊!”
一陣雞飛狗跳,所有人都驚慌地逃開了,沒有人想和死人待在一起。
徒步了不知多久的白子畫終於停下來,他聽見了人們說的話。
低頭去看,女孩容顏依舊,雪白的肌膚與精致的五官看不出半絲和正常人不同的點,唯一詭異的是——她太白了。
也對,他們待在冰洞裏太久,小骨一直躺在寒冰裏,被凍冷了吧。
“小骨不怕,師父給你暖暖。”
他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著,大手貼上女孩蒼白的臉,一陣寒意瞬間浸透骨髓。仔細去看,女孩的眼睫毛上還結著一層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