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顏閣不愧為上京排行第一的青樓,雕梁畫棟,富麗堂皇,連帶著我們住的後院也沾了光。
小廝剛將我們安排妥當,老鴇就步步生蓮地走進後院。也難怪朝顏閣如此有名,這裏連當差的丫鬟小廝都麵容清秀,老鴇柳四娘從前也是有名的舞妓。
她紅唇輕挑,頭上的金絲攢玉步搖隨著動作微微晃動。素手輕抬,攤開幾份賣身契在我們眼前。
柳四娘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單刀直入道:“簽了這契,你們便是朝顏閣的人,都給我把心思收起來。若是敢逃,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她撥了撥鬢邊碎發,勾出一個極美的笑:“當然,媽媽我平日還算和藹可親。若是有什麼難處,可以知會我一聲。明日便會有人來教你們。”
“媽…媽媽,我們要學的都有什麼?”一個女孩怯怯地問。我循聲望去,她跟個小白兔似的,杏眼裏汪了水,小心翼翼抬眼看著柳四娘。
柳四娘“咯咯”地笑了一陣,湊到女孩跟前,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臉:“上京貴女學的,你們要學,她們不學的……你們也要學。你說說,是什麼?”
要學的是什麼,已昭然若揭。我自是無所謂,其餘人都是一副慘然的臉色。
眼見那女孩更加驚惶,不住地往後瑟縮,柳四娘才直起身,卻意味深長瞟我一眼。我隻覺那一眼好像把我剝光,展示在大庭廣眾之下,我身上的血肉不是血肉,而是一袋袋金子。
她手中煙杆打了個旋,一扭腰走出去,還不忘囑咐小廝丫鬟。
“看好她們。”
說罷,往後看來,我不躲不閃,與她的眼光直直對上。她見此,眼裏更加興味盎然。
對我再感興趣多些吧,這樣才好。
我開始了日複一日的訓練。琵琶,古琴,舞蹈……練到雙腿疼痛難忍,練到十指滲出了血,練到頭暈眼花,摔倒在地。
但我一刻也不敢停下。我沒有那麼多光陰可以消磨。
白日裏一天疲累,深夜我還要一遍遍溫習宋榆景給我的那本冊子。直到封線處都裂了開,書中每一處文字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們隔日便要上一次集課,學習如何伺候客人,如何做到一顰一笑皆是風情。每每上這課的前一晚,左右兩旁的房間都會傳來弱弱的啜泣聲。
第二天也永遠隻有我的眼圈,不是烏青一片,紅腫如桃。
柳四娘很不滿意,私下裏常抱怨:“新來的那幾個,一個個都如同什麼貞潔烈女一般,老娘我沒找人給她們開苞,都算好的了!”
有人調笑道:“柳兒此言差矣。我瞧著那裏頭有一個……對,就是長得最出挑那個,倒聽話得很。”
她於是又眉開眼笑:“那孩子著實喜人,財神爺莫不是顯靈了?給我送來這麼一個妥帖的美人兒。”
一年時間轉瞬即逝。
萬花爭魁一月後即將拉開帷幕。柳四娘照例來了後院,進行年度考察。
重點自然放在我們三個新來的身上。為預防有人使些醃臢手段,壞了柳四娘興致,這考察便改為了一對一。評價好壞,也隻有本人知道。
這倒是方便我行事,不用藏拙了。
我款款步入正屋。一襲單衣極為平常,卻生生被我穿出了幾分嬌柔。
一舞畢,柳四娘驚得煙杆差點摔在地上,她壓了一下珠釵,問道:“你還擅什麼?”
“回媽媽,小女子還擅古琴,琵琶。”
兩曲結束,我麵色不變,就像飲水一樣稀鬆平常。
柳四娘從座位上“騰”地一下站起來,神色激動。她話要出口,又吞了下去,改為低聲耳語。
“下月萬花爭魁,切莫讓我失望。”
我恭謹應下。得了她的肯定,在我意料之中。
如今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深夜,我坐在窗前,喚了一聲。
“扶光。”
一個黑影悄無聲息地出現,我道:“告訴你主子,花魁,已是我囊中之物。”
影子點頭,而後一轉身便消失在黑暗中。
我支著頭,望著天上圓月。
今日是八月十五。
又一年中秋。
今日酉時,萬花爭魁便會開始。朝顏閣裏的姑娘們一早就開始精心打扮。獲得的名次高了,地位也能高些,不用像最低等的妓子一樣,來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