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五日,距離高考還有236天,母親康複了給我撥打了電話報了平安,妹妹在話筒裏催促著我早點回家,這個小丫頭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我了。
向晨發來了消息,說讓我去上攝影課,屏幕另一頭的他顯得無精打采,我估計這哥們又去和夏沐開房了。
“晨少,注意身體呀。”我不禁嘲諷一番。
“你就是羨慕哥,死處男,我昨晚通宵了一晚上。”
“你個逼能聊就聊,不能聊掛了。”
“嘿嘿,你早點來吧,早上十點。”說罷他就掛了電話。
我擦幹頭發看著鏡中的自己,這套老房子是父親租來留給我備考用的,裏麵的設備相對簡陋,鏡子上略顯斑駁,是年代的痕跡,它曾記錄了多少屆學子的青春不得而知,我不會是第一個站在這裏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微信的提示聲連著響了兩下,是銘心。
“哥們你好好學習啊”
“別進廠,跟姐考大學”
自從加v之後我就沒和她聊過,今天冷不丁來一句我倒是覺得詫異,不過看著這種沒營養的話我有點索然無味,幹脆不回了。
打開文曦的聊天框,時間定格在昨晚的晚安上麵,我有點自嘲,她的微信好像一個……一個備忘錄,算是精神寄托吧,我是一個極需要精神寄托的人,網上說是缺愛的表現,可是我家庭和睦,父母健康,並不缺愛,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是這個樣子。我期待她的回複,我期待她能跟我說說話,哪怕一個小時,哪怕十分鍾,哪怕一分鍾,這三個多月就好像人間蒸發一樣,她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我的世界,就像是一場維持很久的降雨,除了淋濕一身,你卻找不到她存在的任何痕跡。
習慣性的點開她的朋友圈,寥寥無幾的幾段文案,和一張照片,一張有我和她還有向晨夏沐的合照,向晨和夏沐在雪地裏擁抱,我和文曦一左一右,就像是兩大護法一樣哈哈哈哈,她的樣子還是那麼清冷,麵帶笑意,校服外套著大衣,沒有粉黛,就是那樣潔白無瑕的一張臉。那是高二的冬天,我們蘇北小城有史以來最冷的那個冬天,其實那天我也和文曦擁抱了。照理說元旦節,大家都知道,每到元旦節學校都會組織各班舉辦聯誼會,但是老班就和神經病一樣要留大家上晚自習,剛第一節課我倆就遭不住了,跑到小樹林裏吸煙,正和向晨開一些不痛不癢的玩笑時,老班突然殺了進來,抓了現形,也是覺得我們無藥可救,給雙方父母打個電話就讓我們回家了,向晨家還行,他父親就吸煙,有時候還會帶著向晨吸,而且剛好是元旦,剛好等著兒子回來過節了,也沒怎麼說他,可我父親與他父親完全相反的兩個人,剛出校門老頭就來了,一腳上來把我踹倒,痛斥我不學好,向晨過來扶我,老頭言辭激烈的說:“我知道你們玩得好,但是以後少教林一學壞。”
向晨也不知道該咋辦,看著是我父親生氣了也沒發作,把我扶了起來。那天雪下得很大,手掌被磨出了血痕摻雜著雪水,我心一橫把書包扔給向晨我就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遊蕩在步行街裏,有兄弟問我為什麼不去江慕寧的咖啡店,人家江慕寧正和男朋友過冬呢,而且那個時候也沒有咖啡店。”
街上的店鋪大多已經關門大吉,還有些許的便利店開著,我買了一包利群繼續遊蕩著,像個孤魂野鬼,父親給我發了條信息後便不再言語:有能耐你就一直跑。那我就繼續跑吧,我看見一對小情侶手拉著手,他們很奇怪也很好笑,一條圍巾連接著兩個人的脖頸,那條白色的斑紋圍巾就像是一條不可分割的紐帶連接著二人的真心與責任。吸煙的那張手已然凍僵,有點發紅沒有知覺,縮回來口袋並沒有感覺到溫暖,隻是不再寒冷下去,也僅僅是這樣。遠處有一家煎餅果子店,是的,我餓了,我買了加腸加蛋再加一包衛龍,哈哈哈是不是賊富有,其實我零花錢很少一個月五六百比不上向晨的大富大貴,那是我身上最後的二十塊錢,我咀嚼著熱騰的煎餅,有點燙,也有點燙手,含著委屈吃了下去,確實挺香的,後來上了大學,工作了有錢了我再去吃那個煎餅怎麼也吃不出那個味道,路上開始結起了冰花,也算是舉步維艱生怕走到那些濕滑的地方摔倒,煎餅也開始變涼,雪花時不時就會飄到麵餅裏,有人問我當時為什麼不找個地方避雪,我隻能說我要真找個地方蹲著,我可能會被凍死,手心很暖和,手背卻凍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反差,經過一所小學,高年級的孩子準備回家了,那是我唯一感覺到世界不再孤獨的時候,但同樣也是孤獨的,因為萬家燈火並沒有一盞燈為我而留,孩子們戴著加絨帽裹著圍巾奔向向他們招手的大人,電瓶車的後座上早就為他們鋪好了軟墊,我好像一條狗。
經過了小學我繼續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霓虹燈下的人們行色各異,他們應該都有同樣的目標,回家,雪被燈光照射出了形狀,也讓我看清了她的臉,那張清冷又不失感情的臉,隻不過那一刻她的臉是憤怒的,她快步向我走來,剛剛的小心翼翼變成了大步流星,也不管會不會滑倒,上來就推了我一把,是,是,她沒滑倒,我滑倒了。
她緊忙把我扶起來,撣去身上的雪痕,一點不影響她的憤怒。
她說:“你神經病啊,還學離家出走,你小孩嗎?”
“誰離家出走了,我就散散步。”
“大雪天的散步,真有你的,凍死你都沒人發現。”
“你不是發現了啊,怎麼,想看看我死不死啊。”
我當時也不知道犯什麼賤,就跟她貧了個嘴。
“你趕緊呸呸呸。”她撇了一下因為剛剛跑步散開的幾縷發絲。
“你大學霸還搞封建迷信呢?”我感覺好像不是太冷了,心裏不冷。
“你快點的。”她錘了一下我的肩膀。
“呸呸,行了吧!”我敷衍了一下。
“不行,必須說三個呸,你快點。”她急忙拉住向前走的我。
我扭頭就把她給抱住了,我太冷了,就是一條流浪狗過來我都想抱一抱,她顯然被我的熊抱給怔住了,認識三年我從來沒有對她動手動腳過,實在是冷到骨子裏了,她開始反應過來,然而並沒有像想象中的一樣一把將我推開,試探性的撫摸著我的背。
“是不是冷啊?林一。”
“嗯。”我點了點頭
我記得五月天的歌詞裏有那麼一句“最怕朋友突然的關心。”也許就是這個意思。
我那個時候真的想哭,抱著她真的很暖和,她打開她的大衣,裏麵是校服,打開的一瞬間她打了個寒顫,她個子在女生中不矮,172的身高典型的江南古典美女,將我裹了起來,像個繈褓中的嬰兒。
“這樣是不是好點?”語氣開始溫柔起來,撫摸背部的手也開始變得有力氣。
“嗯。”
“林一?”
“嗯?”
“你還沒說呸呸呸,要說三遍。”
曖昧的氣氛轉瞬即逝,我的體溫也開始回升,我把她輕輕推開往後一步,玩笑式的吼她:“你神經病啊。”
然後我就往後走了,她追著我衝我喊:“你快點你快點。”
找到一家奶茶店,我們倆並排而坐,就像是坐在教室裏一樣,室內的暖氣很足,我們很快脫掉了大衣,她紮著馬尾辮穿著校服,兩鬢耷拉著幾縷龍須劉海,即使如此簡單的裝扮也壓不住她清冷的氣質,文曦一口一口咕嘟著奶茶,很難想象一個成績優異,形象高冷的女生還有這麼可愛的一幕,店裏播放著薛之謙的《認真的雪》慶祝新年的到來,玻璃櫥窗上還張貼著前兩天聖誕節活動買二送一的海報,此時的街上隻有零星的幾台行駛的汽車,雪已經淺淺蓋住了路麵,除了路燈下的點點光圈,天地早已裹上了羊絨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