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紮西揉著睡意朦朧的雙眼,望著遠處的嘎子峰,“撲啦,撲啦”撒著尿。撒完尿係好腰帶,身子打了個寒顫。
嘎子峰頂上的積雪終年不化,像阿爸冬天戴著白狐皮帽一樣,默默地站在那裏,不說話,也不走路。爺爺說那裏是香巴拉女神住的地方,不能用手去指,隻能用心默默地念“唵嘛呢叭咪吽”,香巴拉女神就會保佑他長得像牛犢一樣強壯。
小紮西可沒想著自己能長得像頭犛牛,他隻盼著盡快長大,長得跟父親一樣就行。父親尼瑪次仁有著熊一樣的身體,走路時大步向前,吃飯喝茶又像狗一樣呼哧,一手能掰倒一頭牛。他很怕父親,但也喜歡他。父親高興起來能把他扔到天上,生氣的時候卻像一拳頭就能把他砸到草地裏似的。
對於父親,他隻能像看嘎子峰一樣仰望。而自己的爺爺老達瓦,則像身邊拴著的那頭老綿羊一樣溫順,可愛。他從小就是依偎在爺爺的藏襖中長大的,就像嘎子峰和他山頂的積雪一樣,密不可分。嘎子峰山頂沒有了積雪,就不叫嘎子峰了,而老達瓦身邊沒有了小紮西,那就不完整了。
“紮西,還沒尿完嗎?快進來,別把外麵的冷氣帶進來。”爺爺等了半天沒見小紮西進來,有些急了,扯著脖子衝外麵喊。
“知道了,爺爺,進來了。”小紮西拍了拍母綿羊的腦袋,進了爺爺的氈房。
爺爺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給小羊羔喂牛奶。小羊羔瘦瘦的,隻比草原上的灰鼠大一點。
小羊羔“咩,咩”叫著,雙腿撲打著爺爺的胸脯,腦袋直往上拱,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爺爺,它為啥不吃奶?比我吃藥還苦嗎?”小紮西看著小羊羔的樣子,蹲在爺爺身邊問他。
爺爺沒有抬頭,用一隻手掰開小羊羔的嘴,另一隻手把奶嘴硬塞了進去,看著小羊羔開始吃了,才慢慢地說道:“因為它想媽媽了。”
小紮西用手輕輕地摸著小羊羔的頭,又問爺爺:“那它的媽媽不是拴在外頭嗎?為啥不讓它們在一起呢?”
爺爺笑了,看著小紮西說:“它的媽媽太老了,就像爺爺一樣。媽媽已經沒有奶給它吃了。我們不喂,它就會餓死的。”
“那它死了後會去哪裏呢?是跟奶奶一樣,去見香巴拉女神了嗎?”小紮西問。
“是的,奶奶去見香巴拉女神了,而它死了,也會去的,會去的。”爺爺說。
“那不是很好嗎?你說香巴拉女神那裏,有長青的綠草,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糌粑,還有會飛的仙女。多好的地方呀,比我們草原還好呢,我們草原一到冬天就下雪,看不到綠草,我一點都不喜歡冬天。”小紮西認真地用手比劃著,問爺爺。
爺爺哈哈笑了,摸了摸小紮西的頭,說道:“比如咱們草原,再過兩個月,青草就要長得像小羊羔一樣高了。六個月以後,青草又要變黃了,再過十個月,大雪就來了。這是香巴拉女神安排好的,不能改。再說你奶奶吧,香巴拉女神說,你過來吧,來我這裏,奶奶就得過去。而香巴拉女神沒有叫我,還有你阿爸,你阿媽,你,小羊羔,我們就不能過去。就像還沒到冬天,草原上不能下雪一樣。我們硬要過去,女神會不高興的。”
小紮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原來香巴拉女神想叫誰過去,誰就得過去,而不想叫的,你自己又不能去。怪不得爺爺這麼怕她,每天對著嘎子峰磕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