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進。”
正在辦公室裏盯著電腦的程安聽到敲門後並沒有抬頭,雙眼一直緊盯著電腦上的一段監控錄像。
“老程,休息一下吧。”法醫老劉往程安的辦公桌上放了一杯泡好的茶,“隊裏的楊睿鋒那小夥子挺擔心你的,跟我說你一下午都沒出來了。”
程安聽完,目光終於移開了屏幕,端起了保溫杯喝了一口熱茶。“謝啦,老劉,還有,幫我給小楊講聲,勞他擔心了。”
老劉點了點頭,拿了一根凳子坐在了老程的辦公桌麵前。
“我猜你還在看那段監控錄像。”老劉取下了他的黑框眼鏡,用衣兜裏帶著的眼鏡布擦拭著,“但隊裏麵好多同誌聚在一起看了這段錄像很多次,商討了很久,都認為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老程,我感覺我們可以從死者方靜怡的其它方麵著手調查,也不必拘泥於這個點上。這不,屍檢報告已經出來了。”老劉戴上了眼鏡,將屍檢報告遞給了程安,“死因是被人用類似繩索這種物品勒住脖頸處造成機械性窒息死亡,脖子處有很明顯的勒痕。拋屍所用的行李箱裏發現的血跡也均是屬於死者的,死者沒有被完全分屍,砍掉大腿以下的部分估計是為了更好的將屍體裝入行李箱,便於拋屍。”
程安對著保溫杯吹了口氣,喝了一大口茶,一邊喝茶一邊點頭表示對老劉給出的屍檢報告判斷讚同。結合著老劉所帶來的線索,程安的思緒不禁回到了五天前的淩晨......
五天前的淩晨四點多,從附近村裏趕到城市裏賣菜的村民們在護城河邊發現了一個行李箱,眼神好的村民從行李箱的豁口處赫然發現了一隻人腳,趕忙向市局報了案。
值此二月末,道義市的初春尚未到來,嚴寒餘威仍在。很多民警都從溫暖的被窩裏被迫爬出,即使是對於已經習慣早起的程安而言,淩晨四點的工作強度屬實還是有些適應不過來。
民警們在發現屍體的周圍拉好了警戒線,相關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著。程安戴好了手套口罩等,蹲在了行李箱周圍仔細查看.
發現藏有屍體的行李箱位於道義市護城河的下遊,河邊附近雜草叢生,人跡罕至。距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一個小區也有一公裏左右的路程。離這裏不遠處就是一座車輛川流不息的大橋,幾位民警在程安的安排下已經前往離案發現場最近的住戶進行詢問。
行李箱是那種市麵上非常常見的大型行李箱,適合做長途旅行用途那種。行李箱上的拉鏈已經壞了,露出了一個豁口,將這個天藍色行李箱完全打開後,一具女屍出現在了所有民警麵前,屍體大腿以下部分被人為切除,被切除的部分也被存放在了箱子裏。
勘察現場的法醫初步判斷,死者是一名年輕女性,留著一頭長發,或許是由於天氣寒冷的緣故,屍體腐敗的速度大大減緩。法醫初步推斷死者年齡在20到25歲之間,身高1米65左右,屍體全身沒有附著任何衣物,沒有能夠證明死者身份的相關物品。
程安俯身,蹲在了死者旁仔細查看著,在死者脖頸處發現了一道非常明顯的勒痕,即使已經過去了一段時日,那道青紫色的痕跡依舊非常明顯。程安又托起了死者的手,發現死者雙手的指甲似乎被人為的修剪過,但從雙手的指節處程安還是發現了一些端倪,譬如在指節處的一些擦傷。死者臀部以下大腿部分被人為切除,切口處非常平整。
從發現屍體的周圍環境來看,這裏並不是案發第一現場,警察在附近進行了仔細勘察,並沒有發現有用的線索。進行案發現場附近群眾走訪的民警也已經悉數歸隊,得到的反饋是最近沒有什麼可疑的人進入過這裏。從現場勘察的痕跡來看,近期確實沒有人出入過這裏。
對於這類無法第一時間確認死者身份的案子,警方一般都會選擇從死者的身份入手。沒過多久,道義市內開始張貼起協查通告,市局的刑警支隊也在程安的要求下開始調出近期的失蹤人口報告,查找是否有跟死者相貌相近的失蹤人員。
關於從失蹤人員裏查找死者身份信息的方法已經過去了幾天,還是一無所獲。但發出去的協查通告居然出現了轉機。
三月初的一天,市局的接警處來了一對老夫婦。老爺子戴著一副金邊眼鏡,配著一對劍眉,即便是坐下也腰杆筆直,給人以一種不怒自威的感覺。而老太太顯然精神狀態不太好,哭紅的雙眼,微微顫抖的身軀,在一旁老爺子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穩。負責接待的民警剛準備詢問二位的來意,從老爺子口中得知的一個驚人的線索:
“協查通告上的那個死者......是我們的女兒。”
負責接待的那位民警意識到案情重大,立刻在第一時間向市局的領導彙報了這一情況。程安在第一時間也得知了這一消息,馬上趕了過來。
“請問老人家您貴姓?”
程安習慣性的拿出了自己的筆記本,準備記錄著。
“我姓方,名字是方鎮武。我的老伴她姓徐,名字是徐曉慧。”
“聽接警處的同誌報告說,你們指出協查通告上的死者是你們的女兒?”程安說完,從旁邊的民警手上取出一份協查通告,給老人家指了下死者的麵部照片。
“......是的,她的名字......叫方伊敏。”老爺子似乎在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他的雙眼有些微微泛紅,牙關緊咬。
“我明白了,還請您二老節哀。”程安心裏明白,目前兩位老人的情緒正處於崩潰邊緣,去停屍間認屍這一步,得先等一下了......”
在程安的辦公室裏,程安請兩位老人先坐下,自己燒了些開水,給他們泡了兩杯茶。
“有些燙,請慢用。”說完,程安向坐在一旁的楊睿鋒點了下頭,楊睿鋒隨即打開了筆錄。
“方老先生,請問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你們的女兒失去聯係的呢?”
方鎮武端起桌子上的熱茶喝了一口,重重的歎口氣,“我記得是一個星期之前,也就是上周六的時候,小敏沒有來咱家吃飯。給她打過電話了,結果電話顯示是已經關機。那時候我心裏就感覺不對勁了,因為這孩子周末休息沒啥事絕對會到咱家看望我們的,她媽身體最近不好,她一直都掛念著,跟我們說這周六肯定要來,說是給她媽帶好了藥的。結果周六都過去了,電話沒來,消息也沒回。從那個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慌了,找人去了她的單位問,去了她的家裏找,還拜托跟她熟悉的朋友一起找,結果了無音訊。直到我們看到了這份協查通告......”
“你們的女兒最後一次跟你們通話是什麼時候?”
“上周四晚上8點左右,她跟我說周五的時候她一大早要去道義市金融大廈辦理公司的事,周六的時候會來我們家。此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嗯。”程安在筆記本上認真的寫著,“能跟我仔細講一下你的女兒嗎?在你們眼中,她是一個怎樣的人?”
“小敏是個好孩子!\"一直沒有講話的徐曉慧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小敏雖然工作不怎麼順利,但在做子女這方麵,她絕對是做的最好的!“由於過於激動,徐老太太劇烈咳嗽了起來,正在做筆錄的楊睿鋒趕忙拿拿起桌上的熱茶遞給了老太太。
徐老太太喝了幾口熱茶後緩解了許多,抹開了眼淚說到:“周末不論風雨,她都會過來,幫我洗菜做飯。給她爸量血壓,陪我們聊天,看電視。本來她大學畢業後可以去浙江這些沿海地區找個工作,但掛念我和她爸,回到道義市找了份工作。我真的想不通,是什麼人會對她下毒手。“說完,徐老太太靠在方老爺子肩膀上哭泣著。
程安點了下頭,“請問你們知道方伊敏的工作地址嗎?可以的話,順便把她所住的地方地址給我們寫一下。還有,請你們二老放心,我們一定會盡早將凶手繩之以法的。“從程安臉上,看不出太多情感上的波動,但從他的眼神裏,依然能感受到那種堅決。
一旁做筆錄的楊睿鋒還是感覺自己的這個上司,程安的情感有些淡漠。以自己作為刑警的直覺,程安隊長的過往應該經曆過難以磨滅的創傷,導致他在日常為人處事上給旁人感覺有些冷漠,讓人感覺難以靠近交流。對於任何事物,很難在他的臉上捕捉到情感的痕跡,那一雙眼睛裏折射出來的溫度,是冰冷的。平時在工作中,楊睿鋒見過跟程安能講上話的,隻有法醫老劉了。到時候有空的時候,找老劉問一下吧。楊睿鋒心裏想著。
待二位老人情緒穩定下來後,程安讓人帶著他們去停屍間裏認屍。盡管已經事先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當白布掀起的那一刻還是對二位老人而言難以接受,徐老太太更是直接癱坐在地上,掩麵而泣。對於這種場麵,程安眼中看不出太多的波動,而是選擇了轉身離去。
在確定死者身份是道義市龍峰金融公司的財務總監,現年28歲的方伊敏後。市局迅速成立了專案組,開始調集警力進行支援。一切工作有條不紊的展開著,而刑警支隊的楊睿鋒,李曉,老劉等一幹警員在程安的通知下來到了會議室進行任務部署。
“老劉,盡快完成對死者方伊敏的屍體解剖,完整的屍檢報告對於我們的案件偵破至關重要。”
“好的。”老劉才從省會開完會議趕回市局,抽起桌子上的幾張紙巾擦拭了額頭上的汗珠,就匆匆趕回了法醫工作室。
“李曉,你和小張他們。”程安指了下小張和另外幾位民警,“你們幾位圍繞著死者方伊敏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另外,在去方伊敏居住的地方進行勘察時,記得通知法醫那邊的派人隨行。”
“收到,程隊。”李曉屬於那種年輕充滿幹勁的人,在接到任務後,就叫上小張他們風風火火跑出去調查了。
“楊睿鋒。”程安看向了在一邊整理筆錄的楊睿鋒,“你跟我一起去死者方伊敏的公司調查一下。”
“好的!”楊睿鋒迅速收拾好相關物品,跟著程安一起出發了。
在驅車前往龍峰金融公司的路上,楊睿鋒坐在副駕駛座上翻查著方伊敏的相關資料,“死者方伊敏,28歲,道義市本地人,大學畢業於浙江財經大學,研究生學曆。畢業後回到家鄉道義市,在道義市有名的金融公司—龍峰金融公司找到了一份財務總監工作,此人無犯罪史,無任何治安處罰記錄......
楊睿鋒滔滔不絕的講著,程安默默的聽著,相關的信息也被程安牢牢記在了心中。楊睿鋒感覺程安聽完後毫無波瀾,難道是自己講多了?正當楊睿鋒疑惑之際,程安將車停穩,淡淡的笑道:
“辛苦你了,到地方了,走吧。”
楊睿鋒有些吃驚,剛才程安隊長是不是對著自己淺笑了一下?這是錯覺嗎?來不及多想,楊睿鋒急忙帶著東西跟在了程安身後。
作為市裏知名的金融公司,龍峰集團在道義市最繁華的市中心一帶修建了一座氣派醒目的寫字樓。在寫字樓的最頂層,是龍峰集團董事長安祁明的辦公室。此時這位氣度不凡,30出頭的年輕董事長正坐在真皮椅子上,讓一旁的秘書為來訪的兩位民警沏好了上好的西湖龍井茶。
“兩位民警同誌請享用,還請多見諒擔待不周。不知道民警同誌此次前來,是否是因為我們公司員工方伊靜的事情?”安祁明雖然年輕,但說話處事上麵卻透露出一股老成的做派氣息。與他器宇不凡的外表形成了一定的反差。
“是的,此次突然登門拜訪,還請見諒。”程安微微頷首,眼神落在了泡有西湖龍井的杯子上。但注視了一會,又將目光移到了安祁明的身上。
“警察同誌言重了,配合公安民警調查,是我們每個守法公民應該做到的。”安祁明哈哈一笑,將雙手放在了辦公桌上托著自己的下巴,也沒有避開程安目光,一旁的楊睿鋒已經翻開了筆錄本,但這個安祁明給自己的第一印象說不上很好,不論是舉手投足還是說話,都是一股“老油條”的氣息,雖然說話客氣,但從語氣中能暗中感受到他的抗拒,果然人不可貌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