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的母親,是繁花樓最美的女子。
她母親這樣的人,本是一生都不會有孩子,但她母親太美了,美得她快死的時候,老媽媽憐憫這張臉,破例讓她把姚青生了下來。
姚青的父親也死了,和她的母親葬在一起。
繁華樓裏的女人都很同情她,因此,她想學寫字,每天都會有不同的人來教她寫字讀書。
她每天最喜歡的事,就是在無聊的時候翻閱那些讀書人落下的書,這樣的書幾乎每天都有新的送來,那些讀書人在這裏丟了書,也不會來找,所以都丟到後院用來生火了。
可姚青舍不得,她將那些書堆在院子裏的梨花樹下,慢慢的,堆成了一座小山,最下麵的書早就被水腐蝕的發黃,顫顫巍巍的撐在下麵。
“姚青,快猜我給你帶了什麼。”
春日是姚青唯一認識的繁花樓以外的人,她和繁花樓裏的女人不一樣,她的臉上一直都帶著笑容。
姚青回頭看了她一眼,道:“什麼?”
剛入冬,春日就已經穿上了帶著雪白絨毛的披風,她手裏拿著一個釵子,興衝衝的跑過來,把釵子放在姚青手上,雙手趕緊湊到剛生起的火前麵。
她的手圓圓的,和天上的雪一樣白,在火光下,透著春天的花瓣一般的顏色,她的臉也是圓乎乎的,反射出的光透露著她被許多人愛著。
姚青將釵子戴在她頭上,很合適,道:“你知我不喜歡這些。”
春日從懷裏掏出一本書來,道:“早點還我,要是被老師知道我沒看借給你了,又要被罰抄了。”
見她欲言又止,姚青主動道:“這釵子?”
聽她主動提起,春日臉上紅暈漸起,道:“是同在學堂裏的一位師兄送的。”
姚青道:“這樣的釵子,這火裏不知燒了多少個。”
春日知道姚青的意思,在這繁花樓裏,她見過多少男人的誓言,最後都被丟進這火裏,燒成黑色,再也瞧不出當初的模樣。
春日道:“你知道的,我這輩子的願望,就是找一個愛我的男人,相守一生,平平淡淡過一輩子。”
春日繼續道:“但是在那之前,姚青,我會帶你逃出這裏。”
雪花落在姚青的臉上,春日認真的表情,讓姚青也開始相信,或許真的有一天能出去。
三年後,姚青到了年紀,老媽媽叫人將她好生裝扮,今夜,繁花樓時隔十多年,重新上任了一位美人。
姚青知道,今夜過後,她再無離開繁花樓的可能。
她在身上藏了一把匕首,要麼逃走,要麼,和母親一樣變成一座土堆。
無論當年多麼驚豔四座,眨眼之前,那發光的位置就換了人。
姚青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鏡中的這張臉,她沒見過幾次,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又像是一位遙遠的故人。
給她梳妝的,是那個每次叫男人教姚青識字的瓊姐,她也望著鏡子裏的姚青,道:“你比你的母親,更美,她的眼睛太暗淡了。”
這麼多年,這是瓊姐第一次提起她的母親。
姚青道:“母親是個什麼樣的人?”
聽她這麼問,瓊姐似乎出神了片刻,道:“她是一個很倔強的人,你猜她當年的心願是什麼?”
姚青搖搖頭,她從未見過這位別人口中的娘,年紀小的那幾年,還有幾人在自己麵前提起過,再大些後,就沒人提起過了,道:“我猜不到。”
當年的這位絕世美人,各種傳言滿天飛,有人說,她曾經是個修仙者,仙根受損淪落為娼。還有人說她是某位大人物的女兒,甚至有人說,她是被人換了命格。
總之,都是人傳人不知變了多少個版本的,但不管真假,姚青還是將這些講給瓊姐聽。
瓊姐笑了笑,這個笑沒有其他的含義,就是單純的笑了,她笑得開心,忍俊道:“她說,她想當神仙。”
姚青道:“神仙,真的有人能成神嗎?”
瓊姐見她問的認真,緩緩開口道:“她說,她可以。”
“諸位,今夜不論身份,誰出的價格最高,誰就能包下我繁花樓頭牌,品嚐青鳳的曇花一現!”
青鳳是老媽媽給姚青取的,這是繁花樓的習俗,活著的時候用假名字做事,死了用真名字回家。
姚青帶著麵紗在二樓露了一眼,下麵帶著麵具的男人們興奮的歡呼。
繁花樓十多年沒出頭牌,這一次來的人擠得一樓站不下了。
老媽媽開始叫價,台下瘋狂得加價。
姚青隻希望,來的人越位高權重越好,這樣也算死得值得。
站著這裏,姚青就沒想過能繼續活著,她知道,自己這短暫的一生,是走不出這四方樓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