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千晝躺在地上,半邊身子陷進冰涼的泥塗中。
“還真死了?”一個尖細的男聲在她耳邊虛虛響起,聽著像個中年人。
“不能吧,這丫頭不是那什麼嗎?哪那麼容易死?”一道粗糲的聲音帶著酒氣撲向風千晝的耳膜,那聲音喀拉喀拉的運著一口老痰,張口一股酸臭。
“救不了,脈停了。走了這麼些天,苦日子到頭還撞晦氣。這邊全是墳,湊巧,給她撂這吧。”尖嗓嫌棄道。
“咱找了那麼多丫頭,就她最出挑,怎麼就死了……扔這合適嗎?”老痰猶豫起來,想到這一年他們頂風冒雪地幹活,馬上到了收獲的時候被冷水兜頭澆下來,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啥合適不合適,咱拿人錢財替人辦事,這個妞找的不容易。千山萬水走過來給人送到家門口,已經是仁至義盡,難不成把個死人送上門?這丫頭可是值錢貨,買家給的那點錢頂多算個定金,髒活累活都讓咱哥倆幹了,若不差這臨門一腳,買主還欠咱辛苦費。咱倆現在不脫身,你剛給嫂子買的一套頭麵還能當了還人家?”
尖嗓的邏輯很清晰,事情雖然沒辦成,但是錢已經拿了,拿了的錢絕沒有吐回去的道理。老痰也想明白了,二人沒再多話,窸窸窣窣就準備離開現場。
老痰走了兩步突然折返。
“咋了哥?見不得漂亮妞曝屍荒野?”
老痰沒出聲,一雙大手直接摸到風千晝身上,從上到下、從領子到襪子全翻了一遍,翻出一條金鑲玉的長命鎖、兩塊絲絹帕子、一塊青玉墜,又把風千晝腳上的一雙緞子鞋拽了下來。接著二人分贓,尖嗓直接拿了長命鎖,老痰把剩下的揣進懷裏。兩人這才掉頭離開。
尖嗓走著走著,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被拍這一下,尖嗓心裏立時冒出幾番算計,他沒慌,先拉開嘴角咧個笑,眼神中已是一片了然。伸手入懷,把長命鎖掏出來握在手裏,麵上帶笑,尖嗓轉過臉來。
老痰麵對他站著,胳膊還死死地按在他肩膀上。尖嗓偏了偏頭,右手伸到左肩,一點點把老痰扣在他肩頭的指頭掰開。“大哥,你這是唱的哪出?”
老痰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一張臉生硬得像塊木板,好像全身的力氣都使到指頭上了。
尖嗓還想再問,卻見老痰的脖子頃刻間歪到一邊,他的眼珠暴突著,一聲未吭就向後倒去。
尖嗓嚇得連退三步,手裏的長命鎖“噗”地掉進泥裏,他連忙四顧,周圍樹是樹,墳是墳,視線範圍內毫無人跡,根本看不出是誰偷襲了他的同伴。他不可置信地望著走來的方向,發現剛剛分贓的那塊地上除了他們兩個的腳印以外什麼也沒留下。
“找誰呢?”
一個慵懶低沉的少女聲在尖嗓耳邊響起。
“什麼人裝神弄鬼?”尖嗓還沒失去理智,立刻朝外躥了一丈遠,警覺地四下張望。
“問你話呢,躲什麼。”
那個聲音又一次幽靈般滲進尖嗓的耳膜,就在他耳邊,一息之內。
極度的恐慌讓他感覺自己的鞋濕了。不能再往後退,後麵墳山成片,槐樹成蔭,此時已經起了鬼火。
“原來是你,沒死正好!爺爺我還要送你去見新相公呢,還不快跟爺爺走?”尖嗓的鎮定壓過了瞬間的恐慌,死人不會對付,活人還對付不了?他吃的就是這口飯,還能讓個臭丫頭給唬住?現在,誰是狼、誰是羊可不能搞反了。
“還挺倔。”
少女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這個聲音仿佛無處不在,混著墳地的陰氣涼絲絲地往人心裏鑽。
尖嗓還想保持鎮定。他已經明白了,剛才大哥就是不經嚇才中了圈套,臭娘們敢裝鬼騙老子,抓著你有的是你好受!他怒張雙目,氣沉丹田,撈偏門這些年攢了點手段在身上,剛才不是沒死嗎?這回正好送你上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