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後,當祁雲苒坐在太後位置含飴弄孫時,她仍然會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那天晚上,天氣異常的寒冷,往日風風光光的祁府,如今到處充斥著腥甜氣息。
屍首碎肉滿地都是,金銀珠寶撒了一地,與碎肉混在一起,沒人在意了。
祁老爺和祁夫人挽著手站在火光裏,顯得身影更加渺小。
兩人麵前,一個穿著一身玄色帶著銀製麵具的男人騎在馬上看著這場鬧劇,“祁褚,你可知罪啊”。
“臣不知,臣倒要問問,臣何罪之有?讓聖上大張旗鼓的派煜王您來親自審問?”,祁老爺冷冷的說道,眼神裏滿是無奈。
“事到如今,你就招了吧。許宰相早就拿到你有意謀反的證據了。好你個祁褚,手握我大涼所有精兵,坐在這驃騎大將軍的位子上,居然還有這般心思?”
祁褚沒有回答,悲涼的笑笑,回過頭道:“薇兒,我有意謀反,不關你的事,你確定要陪我嗎”。
祁夫人看著他,點點頭,兩人就這樣走進了火光裏,消失殆盡。
“祁將軍以死謝罪了!祁將軍以死謝罪了!”,還活著的下人撕心裂肺的喊道,聲音回蕩在這被洗劫一空的祁府裏。
被祁夫人藏在暗室裏的祁雲苒和祁雲淮聽到這,都不由得哽咽起來。
“二哥,我好怕,我想要娘”,祁雲苒忍不住哭起來。
“不怕不怕,還有大哥二哥呢,大哥幸好不在祁府,否則這小地方還藏不下三個人呢”,祁雲淮以輕快的口吻安慰道,結果祁雲苒卻哭的更加厲害。
“大哥現在不在京城,他要是回家看見……”
她往頭上一摸,隻感覺頭發亂糟糟的,卻不見往日那白玉簪子。
“我簪子不見了,想必是跑時落在走廊了”,她說著,伸手去推頭頂上暗室的門。
“你幹什麼?”,祁雲淮急忙道。
“這簪子是娘親買的玉料,彤小娘一點一點給我打磨雕花出來的,如果這簪子沒了,我也隨父親去了”
祁雲淮見她堅決,隻好幫她推開了門。
祁雲苒跌跌撞撞的從房間跑出,躲著人群從牆角狗洞爬了過去,這狗洞是通往彤小娘房中的,被關在暗室之前,她在彤小娘屋裏摸貓玩。
果然,剛爬進來就看見門口躺著她的簪子,她撿起來,將簪子小心翼翼的插入發髻。
然後,她向屋內走去,“小娘!小…”,一條紅色的長布不知何時掛在了房頂,祁雲苒顫抖著抬頭看去,是彤小娘僵硬的屍體,像木偶一樣隨著懸著的紅布搖搖欲墜。
她愣在那裏,恐懼讓她的雙腿好像深深紮根在了地上動彈不得。
忽然,一陣馬蹄聲走過,一道男聲從門口傳進來,“何人?出來!”。
祁雲苒還沒反應過來,煜王已駕馬走進這間昏暗的屋子,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你是誰”
“祁將軍府長女,祁雲苒”
“其他人呢?”
“死…死了”,她咽下一口唾沫道。
迎著月光,煜王看清了她。是個美人,容貌氣質竟與皇帝的嵐貴妃不相上下,美目流盼,氣若幽蘭。隻是膚色蒼白了些,顯出一絲病態。
“幾歲了?”
“十五”
“走,跟我回王府”,煜王伸出了手,示意祁雲苒上馬。
祁雲苒躊躇片刻,最終搭上了他遞過來的手被拉上了馬。
她環著煜王的腰,終於看清了祁府現在的樣貌,橫屍遍野,一片廢墟,火光中人影若隱若現。
她的天真爛漫的童年時光,在此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