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宛城的官道上,一輛馬車不急不慢地行駛著。趕車的是一位中年方士,藍衫皂衣,方臉濃眉,精幹利索。車裏坐著四個人,一位中年美婦,三十七八的年齡,但看起來卻像二十五六歲,頭發高綰,一襲白衣,愈發顯得眼大麵白。一個少年,十七八歲的模樣,依舊透著稚氣,但已經英氣過人,另一位少年,十五六歲,靦靦腆腆,麵上始終掛著笑。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梳著羊角小辮,撒嬌地依偎在美婦懷中,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可愛極了。
“亦言,快到了吧!”美婦掀簾笑著問方士。
“馬上到宛城,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來,明天一早趕去淮源城。”方士回首笑道。
官道兩旁,是兩排海碗般粗細的垂柳。已是初春時節,柳枝發出嫩芽,在寒風中搖曵,婀娜多姿。雖是初春,但寒意仍在,時不時地仍會讓人打起寒戰。
“小丫,冷吧?快蓋上棉被,別凍著了!”方士關懷地叮囑小女孩。
“爹,我不冷!”小丫頭伶牙利齒,聲音脆酥酥的,暖了中年方士的心。
“乖,聽話,快蓋上!”方士的話語中充滿暖意,麵上依然掛著笑。美婦拿過被子,替小女孩蓋上,並用手撫撫小女孩的頭。
馬車已經到了宛城,高大的城牆上,“宛城”二字遒勁有力。城樓下人流湧動,方士趕著馬車緩緩而入。行人熙熙攘攘,從未見過這般熱鬧景象的小丫頭好奇地掀開車簾,盯著來來往往的行人。美婦並沒有製止,隻是緊緊地挽著小女孩的腰部。
方士麵色凝重,一種不易察覺的表情在麵上一閃而過。他把手中的馬鞭輕輕揚起,又慢慢放下,任由馬車緩緩而行。十八年了,他終於還是踏上了宛城的地界。過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股腦地湧進記憶,在他的腦海裏亂成了一盆漿子。不知何時,方士眼中竟蓄滿了淚水。他用衣袖輕輕地拭了拭淚,又是一臉堅毅。
“爹,你哭了?”小女孩驚訝地問道。
“哪兒有,風迷住眼了。”方士搪塞過去。
“我們又回來了!”美婦自言自語。
“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爺爺了?”小女孩麵上充滿了期待。
“快了,明天就能見到。”美婦回過神,握住小女孩的手,愛憐地說。
“爺爺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他會疼小丫嗎?”小女孩仰麵盯著媽媽。
“爺爺是個大英雄,他一定會喜歡小丫的。”說起師父,美婦麵上多了溫情。
馬車停在“悅來客棧”前,方士縱身下車。小二早已迎上前,滿麵堆笑地接過馬韁繩。“大爺,已經為您們安排好房間了,丁棟天字號房。”方士一愣怔,隨後醒悟過來,點點頭,沒有應聲。
“下車吧,我們到了。”方士掀起車簾,把車轅上的方凳放在地上。並隨手從美婦手中接過小女孩,小女孩雙手抱著方士,依偎在他的胸前。美婦踩在方凳上,蓮步輕挪,便下了車。兩個少年縱身一跳,便穩穩地立住了腳。方士瞪了他倆兒一眼,兩人立即把頭垂下來,不敢直視。
小二把馬車拉到後院去了。店老板迎在店門口,把一家人讓進店,並親自帶到丁棟天字號房。
美婦拴上門,安排兩位少年帶著小女孩進房休息。兩人坐在桌前,方士長舒一口氣,神情有了些許放鬆。
“亦言,你說師父讓我們回太白頂僅僅是為他老人家祝壽嗎?”
“也許是吧,師父畢竟六十歲了,人老了,心便變軟了,總想享受一些天倫之樂。”
“是呀,我們師兄妹五個,隻有我們倆兒生兒育女了,師父也許想見見孩子們!”
“但願如此吧,過慣了平淡的生活,不想再過那種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放心,師父是不會讓我們重出江湖的,要不,十八年前就不會放我們走了。”
“那倒是,我們有現在的幸福生活,完全是師父所賜。”
“也不知道師父老人家的身體怎麼樣?師兄師姐們過得怎麼樣?畢竟十八年沒見了。”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那位中年方士神情一變,全身立馬處於一種戒備狀態。他給美婦使了個眼色,美婦便移步到門前,問道:“哪位?”“是我,客官,有人找!”門外的店小二答道。
美婦打開門,店小二帶著一位頭戴鬥笠,一襲黑衣的人站在門外。店小二笑道:“客官,就是這位爺替你們安排的住處。”
美婦噢了一聲,揚手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個黑衣人並沒有言聲,便跨進了屋。店小二知趣地離開了。
方士起身抱拳:“閣下的盛情,在下不勝感激。恕在下眼拙——”
方士還沒說完,美婦驚喜地叫道:“柳叔,是您老人家呀!”
黑衣人嘿嘿一笑:“還是雪兒眼尖呀,我這身打扮還被你認出了,我們可十八年沒見了。”黑衣人取下鬥笠,果然是殺手門四大護法之首殺龍柳全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