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時節,江南的春雨下得淅淅瀝瀝,白牆灰瓦在這一片煙雨中看得不甚真切,隻覺宛若人間仙境。
路上的行人匆匆,撐著油紙傘,小雨滴落在青苔板上,又濺在衣擺上,漸染出一幅水墨畫。
江上一隻烏篷船在這煙雨緩緩行著。
船上,沉香爐點起檀香,一男子頭戴白玉冠,身著素色白袍,骨節修長的手握著一本古經。
這場景與船外的風景相互映襯,不過被男子拿倒的書卻表現出內心的不平靜。
旁邊一小童掀開簾,低聲喚道: “主子,到了。”
沈淮書微微起身,右腰上掛著的玉佩隨他的身子緩緩擺動,細細一看,玉佩上赫然刻有“大崇國禮部尚書令”的字樣。
映入眼簾的是高大的宅院,走進幾步,“沈府”的大字匾牌高高掛在朱紅大門上。
看著金色大字,沈淮書一陣恍惚,一如數年前看到月娘拿著燈籠,等待夜裏外出的自己,欣喜喚著 “沈郎…”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沈淮書的思緒被打斷,隻見沈家二郎沈淮安風風火火走過來,猝不及防的把沈知玉不輕不重打了一拳。
沈淮書笑著應下,突然注意到淮安後麵有一個女童。
女童約莫髫年大小,簡單用紅絲帶紮了個雙螺鬟,再別上玉蘭簪,戴了個長命鎖,明明是初春的天氣,卻任然穿著寒冬才用得上的芰荷綠裘,小手緊緊捂著暖爐。
女童抬著頭不言語,隻是直勾勾盯著沈淮書看。
沈淮安停下動作,呼出一口氣,道: “大哥,這是願兒,嫂嫂…當時留下來的唯一一個孩子。”
沈淮安把沈願牽到沈知玉麵前,蹲下來,溫柔道:
“小願兒,麵前這位就是你一直想見到的爹爹,可開心?”
沈願眨巴著眼睛,被風吹得通紅的小臉露出來笑容。
沈淮書微微一怔,清俊的麵容煥出玉澤般的柔光,心底忍不住的溫軟。
一別經年,未曾歸家,當時還在繈褓中的嬰兒已經長大,怎能讓他不激動?
沈淮書壓抑住內心的激動,向小姑娘回了一個微笑,想抱著女兒舉高高,但是怕小姑娘被嚇到,盯了許久,終是作罷。
三人撐著油紙傘漫步進入府中,江南徽派建築所具有的灰瓦白牆和高大的門樓,窗扇的雕花栩栩如生,園林的玉蘭在細雨中更顯清秀。
進入房內,沈淮安的妻子,沈願的嬸嬸——李隨早已準備好了飯菜。見到來人,笑著迎了過來,“你們可讓我好等。”
沈淮安將外袍拿給下人,笑著低頭道:“是為夫不對,讓娘子久等了,為夫自罰三杯可好?”
李隨斜眼嗔怒,“莫貧了,今日暫且不與你計較。”
又歪頭笑對著旁邊兩人:“大哥,小願兒快入座,別餓著了。”
沈願在一旁捂嘴偷笑著,似乎對二人的相處方式早已習慣。
沈淮安則是無奈扶額,多年來兩人的相處方式倒是未曾變過,隻是有些地方倒是物是人非了……
沈淮安看向了不遠處的枇杷樹,這是他成婚不久後與月娘一道栽種的。如今入春,冰雪消融,綠葉已悄然長出。
夜幕降臨。
一家人在屋內,賞著細雨把酒言歡用完了膳。
夜色漸濃,星光愈發明亮。明月半牆,風移影動,珊珊可愛。
雕花窗欞透出微弱的燭光,燭光把窗前的人影照得忽明忽暗。
房內,沈淮安神色嚴肅,翠玉陶瓷的茶杯被拿起又放下。
“大哥,你此次從京城趕回,可是出了什麼事?”
沈淮書翻動書卷,不緊不慢地道: “不錯,當今赤丹野心越來越大,隱隱有來襲之意。
聖人有心打壓赤丹的不臣之心,特令戶部撥款壯大北部戰區,戶部卻遲遲不肯行動。慎行司查出……是江南地區官員貪汙無數,致使中央財政不支。
聖人大怒,特令我以訪查江南民俗之名調查江南貪汙。”
沈淮安是沈淮書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所以沈淮書放心把這等密情告知沈淮安。
沈淮安仍舊惴惴不安,“大哥,怕是事情沒那麼簡單吧?”
明明是可以交給暗探去查的事,大哥卻要一人孤身前往,令沈淮安感到奇怪……
沈淮書放下書卷,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錯,這其中確實有我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