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隨著一聲如釋重負的長籲,明冬癱倒在辦公椅上,雙臂完全不著力地搭在扶手上,眼神空空地望著天花板。
可能是誰走之前忘了拉上窗簾,月光跨過窗戶,悄悄地鑽進了辦公區,在天花板上形成了一塊淡淡的光斑。
窗外傳來“簌簌”的聲音,深秋夜晚的冷風又開始肆虐了,明冬一噤,仿佛感受到了深深的涼意。
“明天要去找主管談談離職的事了,”在身體慢慢習慣了最初的舒適後,頸椎和腰椎的不適感隨之而來,“離職回去後先休息一段時間,想想該做什麼好了。”
想到離職,那對空空的眼神恢複了些許神采,旋即他雙手用力將整個身體撐了起來,伸個懶腰,疲倦感頓時消散了大半。
明冬一把撈起桌上的工服披在身上,關上電腦,將辦公椅推到緊緊地貼在桌沿上,轉身向外走去。
走近廠門,門口保安亭裏值夜班的保安還在低頭玩手機,聽到有人走近抬頭瞟了一眼,權當是記錄了。
這保安明冬認識,姓潘,四十來歲,一年十二個月大約有一個來月值夜班,大家都叫他老潘。
老潘瞟人動作很簡單,頭將抬未抬的樣子,用眼角斜睨一下,就當確認過了,反正無關人等也沒法打卡通過閘機。
走出廠門的明冬一陣哆嗦,不由得緊了緊上衣,縮了縮肩膀。
他低著頭往宿舍走去,滿月當空,昏黃的路燈下冷風簌簌,“嘀——”身邊偶有出租車經過,尖銳的笛聲與破風聲夾雜在一起,又在夜幕下漸漸地消散。行道樹未被打掃的落葉和著冷風,低低地隨著他的腳步一步一舞。
“還是在學校的時候輕鬆,壓力沒這麼大,煩心事沒這麼多。” 明冬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低著頭縮著袖,聽著自己的腳步聲。
明冬畢業於老家省內一所普通的學校,他能考上並正常畢業,姑姑功不可沒,或者說,他能穩穩當當地生活到現在,完完全全是托了姑姑的福。
從明冬記事開始,自己就和姑姑兩個人一起生活。小學不懂事跟同學打架,回家哭哭啼啼地找姑姑;初中跟著同學一起混,在街上被人給揍了,回家鼻青臉腫地找姑姑;高中早戀學校讓找家長,回家不好意思地找姑姑……
明冬有時候會想起父母,但父母在自己的腦海裏的印象很淡,隻記得都是很溫和的人,仔細地去回想,卻都隻是模糊的影子。
但在感激之餘,有些事明冬也覺得奇怪。
親戚似乎是不存在的,這麼多年自己沒有見過除姑姑外的任何親戚,而姑姑……上一次見她還是在過年放假的時候,自己拖著行李箱打開家門,正在換鞋的時候手機在口袋裏不安分地震動,摸起來聽到她熟悉的聲音——原來是姑姑又出差了。
這兩年姑姑明顯比過去要忙了很多。
但明冬也不知道她在忙什麼,每個月一次的視頻上他也隻是撿好消息報給姑姑,比如“廠裏效益很好”“雜活很少”“基本不加班”,卻忽視了自己越來越重的黑眼圈;而她總是一副輕鬆歡快的樣子,明豔照人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壓力,好像她過去一個月並不是在工作,而是在度假。
一陣夾雜著酒味的冷風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抬頭,“小碗菜”三個大字在夜空中熠熠生輝,這是自己平時和同事一起吃得最多的餐館。剛才的冷風是餐館空調外機的排風,聞起來正在喝酒的人不在少數,室內彌漫的啤酒味飄到了室外。
“咕嚕——”肚子不爭氣地響了起來,明冬才想起來自己沒吃晚飯,他略一思索,推開了餐館的玻璃門:“老板——”
室內的樣子出乎他的意料,沒有想象中的嘈雜景象,五六張方桌子上沒有任何東西,桌子邊疊放著圓形塑料凳子,裝酒的籃子整齊地碼在冰箱旁邊,冰箱門半開著,開瓶器斜斜地掛在冰箱門上貼的掛鉤上,好像剛被人用完,還在兀自搖晃著。地板拖得鋥亮,在白熾燈下晃出眩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