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怪趕忙撕了衣裳給騾子包紮傷口，搖搖騾子說，哥，咱走！
靠戰場硝煙火光，三怪看見騾子無血色的臉和幹裂的嘴，騾子咧一下嘴，像是笑，嘴巴翕動，說，好兄弟……你拉我一把……哥想起來。
騾子無力伸出手，三怪拉住，驟子身材魁偉，三怪沒拉起來，他抱住騾子身體要扶他起身。
就在這時，突然砰一顆子彈打來，把三怪嚇得五魂出竅。咋回事？
砰砰又是幾槍。子彈打在三怪上麵幾米高的石壁上，濺起幾團火花。片時，三怪稍稍鎮定一些，發現這幾槍沒有目標，三怪馬上意識到，隗守堂手下還有人沒打死。
三怪再不敢出聲，他靜靜呆一會兒。
果然，煙霧裏傳來叫喊，聲音好像自半空裏飄來，悠長淒慘，拖著長長尾音，像人之將死的哀號，又像陰曹地府裏厲鬼叫魂。
趕騾子的李泊良！你是趕騾子的李泊良吧？兄弟你行行好，行行善，救救俺哪！好心的兄弟，你救救命啊，俺報答你……
三怪毛骨悚然，魂飛魄散。他聽聲音，馬上想起馬飛雄。這個家夥沒死，隻有他知道三怪的假名李泊良。
馬飛雄這家夥的確命大，讓彈片碎石炸傷，又中了槍，竟然沒死。兵們打掃戰場，他躺在屍體堆裏裝死。聽見兵們喊叫隗守堂被打死了，他的心也涼了。這時他可憐起姐夫，他悔恨自己的不義，心裏一急又昏死過去。
等馬飛雄被雨水澆醒，突然聽到有哭喊聲，正是三怪在哭喊騾子。他們之間不過百十步遠，霧濃煙大伸手難辨，但此時安靜下來，三怪哭聲話語，馬飛雄卻聽得真切，李泊良還活著！
馬飛雄摸過身邊一把槍就朝聲音那邊打了幾槍，意在威脅。那個李泊良卻沒有動靜。馬飛雄便一番號叫哀求，對方不為所動。
三怪見槍打來，又聽見馬飛雄的哀求聲，卻不見他過來，他猜對方受傷一時沒法動彈，他就趕緊把騾子往牲口身上搬，想馱了騾子趕緊跑，驟子死沉，三怪還抱不起，又拉又拽又拖。
這時，三怪就聽對方憋足了聲音：龜孫！好話你不聽，好臉你不要，你等著，俺過去跟你算賬！說著又砰砰放了幾槍。馬飛雄就是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卻嚇住了三怪，一股涼氣直衝頭頂，渾身打哆嗦。這家夥不僅沒死，還能動彈，他要過來！他過來我就沒命！
他趕緊搬騾子，越緊張害怕發虛，連一點氣力都沒有了。
砰砰兩槍打來，三怪腦子呼的一下，他來了！刀疤臉來了！
三怪抱著騾子的手鬆開了，騾子又無力地倒在河灘上。三怪借火光看一眼，騾子的眼睛看著他，求生的希望，兄弟的情義，都在無神的目光中。
當馬飛雄又一槍打來，三怪一咬牙，他心裏，再也顧不上騾子！
要說三怪冷酷無情，不盡然，那一刻他腳步沉得邁不動，一步三搖晃，—步三回首，怎麼也邁不開腿，提不起腳，他回頭看騾子，想停下來，騾子的眼光那樣在看他，他還是想回去救騾子……
他什麼都想到了，許許多多美好的往事，洛平那些值得留戀的日子，還有那一對待他如親人一般的哥嫂騾子和采蓮。他全想到了。他艱難挪了幾步又停下腳來，內心充滿猶豫、矛盾，更多的是恐懼。
俺讓你跑！那邊馬飛雄又叫一聲，再順手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