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時長安憶年少(1 / 2)

今時長安憶年少

長安城的葉枯黃而落了,好像又到了秋末冬至的日子。經曆了高、宣二宗的盛世,這座二朝興盛之都,未曾想,也成了流民殘寇苟延殘喘的集中地。舊時天子的未央大宮已是破敗不堪,可用的柱磚不知在哪家胡亂堆成爐灶。如今的高殿成了勞工流民的中轉站,舊日悼帝為博紅顏一笑,從臨安運來的百年古樹卻長得奇好,蓋得百人遮日也有餘。

城北的天子大宮已遭洗掠,難見昨日容貌。但城南的王府卻仍舊完好。其實說不上完好,隻是未曾有人衝殺進去洗掠,從外麵上看,要比那些殘垣敗壁好得多,更像是一個宅府。隻是,也是斑駁得厲害,畢竟許久未曾有人住過了。

據幾位在城破後未死的有緣人說,這座宅邸像是在城破的那一日生出了四麵透明的牆,那些一進城便隻知道洗掠的士兵像無法進入一般從宅邸繞過。而後來者的流寇絞盡腦汁想要繼續榨幹這座曾經的皇都的時候,這座府邸也未進入他們的名單中。他們說,這裏的主人雖然不在了,但是他還是希望自己住的地方可以安靜些,所以他們盡量不去打擾。

城南的大街叫作興平,是城南王府主人取的名字,很多人都會覺得取得極為吉利,興盛平安,其實興者旺盛也,而平者壓製也。或許不必太興盛,淺有平安,對於為求千古帝皇將相之名的人來說,不是好事,對於百姓來說,已算是極大的難得。大家都說,興亡,百姓苦。

名字終究還是名字,隻有先有後取才算得上是靈驗。不過在連綿了數夜的馬嘶人吼後,興平還是算得上如今這破敗的長安城裏的繁華地帶,乞丐流民會少些,一半江湖氣一半書生氣的長衫客會多些,連鎖三朝的悅來客棧見縫插針,在興平的盡頭建了一家分號,招牌自然還是悅來客棧,門上隸書寫“青衫一襲,堪壓江湖百年“,下聯寫”寒芒幾寸,曾違閻羅三更”。悅來客棧的當家人,姓薛,大家都叫他薛悅來,或是薛老板。

在荒涼成為了長安城的唯一形容詞後,薛悅來來到了這裏。像是籌劃許久一般,僅消了兩天一夜,便立起了這悅來客棧長安分棧。這讓無數人側目。

三歲的孩童或許不知。亂世的中心正是皇都,也僅有象征著天家尊嚴的長安城被攻破的那一刻,這個大家口中喃喃不絕的亂世才算是真正來臨。危牆莫倚,何況是危樓。

在即將開店的前一晚,長安的悅來客棧迎來了第一個客人。薛悅來也在店裏,其實他本不用來的,他已經想好了,這座門店會一直開下去,直到他不想開了。如果被拆了,他就繼續建。但是他還是在這裏待了四天,這四天是亂象逐漸散開,露出荒涼的四天。這四天,他僅僅是為了開店的前一夜會來的人,其實他也說不準,有可能會開店了才來。但他已經決定今夜後,便要離開長安了。所幸,他要等的人來了。不幸的是,他要等的人本有六個,但可以看見的,隻來了一個。

來人給了他一種明月清風的感覺,薛悅來感慨在思盡了悲涼後再見這一襲白衣,這種感覺尤為明顯,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心生暖意的感覺了。

“百曉兄,哪幾位爺呢?”薛悅來仍舊以迎六位的規模準備了餐具和食物。他仍舊希望在今夜,他可以見到他口中的六位。

來人是百曉堂的堂主,按製度,每一屆堂主都需要被稱作百曉生。百曉生還是側著頭看著窗外的風正襲擾著掛在許多地方的血布。以殺伐果斷為名的他,雙眸中也不禁生了哀感。

薛悅來沒有打擾他,他已經看了四天了,這四天,足夠他回憶完自己和這座長安城的所有事。而眼前這位呢?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也不知道他需要想多久。反正當他看到百曉生的身影的時候,他就已經取消了明天的行程,明天、後天、或者多久,他都需要陪著百曉生坐下去了。沒有什麼原因,薛悅來知道自己比起擴大勢力,更喜歡沒有生命危險的日子,如果百曉生坐在他的對麵,他可以做很多自己奢望了很久的事情。比如,舒舒服服吃任何一種菜,不必擔心中毒;比如安安心心睡一覺,不必擔心見不到明日的光亮;好好洗個澡,不必擔心裸身同某一位黑市殺手動手……因為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對百曉生動手,他身後的百曉堂或許還不足以讓人膽寒,但未一起動身前來的五位,卻足以讓所有人收回殺心,包括江湖、也包括天下。

而他百曉生,自然會保他薛悅來,不為別的,因為他開了這家店。這家店開在長安城舊時城南的興平街。走出店門口,目力極好的人,會看到一座很是斑駁的府邸,匾上的字仍舊可見,“淵清王府”。

“太宗十四年的時候”兩人沉默了不知多久,百曉生打破了寂靜,

“十四年的時候,我和羅爺、小陽來給將軍和先生慶生。你好像也在,那是第三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