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溫和熱烈的陽光灑落在微綠的嫩柳上,微風浮動,漾在行人心頭的是淡淡的泛著清冶的和暖。可陽光照不進的角落裏,無數悲慟的叫喊聲被遮擋,像一個巨大的漩渦,撕扯蹂-躪著深陷其中的人們。
‘你個王八羔子,敢跟你老子頂嘴,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隻見一旁喝的醉醺醺的兩條腿都在打晃的男人大聲的嗬斥著。那張平日裏看起來還算是夠看的臉在酒精和狂怒的帶動下猙獰又可怖。
‘我錯了,我錯了。’陽光勉強打到的角落裏,一道單薄的身影微微顫栗的求饒。屋內的細塵在陽光的照耀下,微微鼓動。似乎在爭搶著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男人聽到了求饒聲,眉頭微微舒展。那夾雜著驚懼和痛苦的求饒聲仿佛是滿足了他隱秘的渴望。但很快他的眉頭又皺起,牽動著額頭的皺紋。太陽穴突突的跳著,讓他感到鬱悶。
男人隨手抄起手邊的空酒瓶,狠狠的摔在地上。似乎寄希望以此平息內心的憤懣和醉酒的難受。
但顯然,這並沒有什麼效果。散落的酒瓶碎片借著地麵的衝擊劃到了少年的身上。縫縫補補,洗的發白的舊衣衫在鋒利的酒瓶碎片下顯得如此的不堪一擊。少年的肌膚很快出現了幾道不深不淺的劃痕。
不過少年對此似乎毫無反應,這樣的無動於衷更加激怒了怒火中燒的男人。他扛著打晃的身體,一步一步逼近少年。然後像是對待牲口一般用沾著泥濘的鞋,奮力的踹向少年。
腳下不堪一擊的身體,被他踹的東搖西晃。這讓男人感到很滿足。帶著紅血絲的眼睛有些發紅,裏麵裸出的是讓人膽寒的詭異的光芒。
突然,男人的破舊手機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以及馬達一般的震動。男人對這個打擾到他的鈴聲十分惱火,最後又猛力踹了一腳後,訕訕的收回身子。
男人看向斑駁泛著髒汙的顯示屏,黑底白字的顯示屏上赫然顯著張哥兩個字。男人像是看見什麼洪水猛獸般,臉色猛然變得煞白。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倏然清醒。
男人強壓下內心的恐懼,顫抖按下接聽鍵。
‘張哥,您有什麼事找老弟呀’微微發抖的聲線裏的諂媚意味十足,原本震怒嘶啞的聲音都柔和了幾個度。
不過這樣的討好並沒有什麼實際意義。電話裏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呦,老弟,你這欠我的錢都快一個月多了,不會忘了吧。’
‘不是啊,張哥,我這欠你的錢不都還了麼。你可別嚇老弟呀’男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欠款弄得心裏發毛,卻也不敢惹電話裏那位爺。
‘什麼還完了,你那還的是本錢,這還有利息呢,你不是要賴賬吧’電話那頭的聲音急轉直下,話裏話外都透著十足的威脅。
男人抹了抹頭上冒出的冷汗,慢慢靠向門板。‘不是吧,張哥,你當初不是告訴老弟不用還利息麼,老弟要是知道有利息也不敢代不是。’
‘不是吧,六子。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你張哥搞什麼的你還能不知道?’聲音的主人明顯有些按捺不住,聲量也加大了。
被叫做六子的男人虛弱的將手機挪遠了些,剛剛打人時的囂張氣焰像是被兜頭澆滅,留下的隻有萎靡和死寂。
‘張哥,那你說利息是多少,老弟跟你這關係,砸鍋賣鐵也得把這錢給籌上不是。’男人像是承受不住,丟了骨頭一樣,順著門板滑落在地上。
‘還是老弟,咱倆這關係,張哥也不能獅子大開口不是,這樣你還哥20萬就行。這可是友情價啦,老弟’
男人話說得親切,不知道的人聽了,看了都覺得暖和。可這話從聽筒裏飄出來,六子覺得自己就像被一個迎麵而來的大石頭直直打在了腦袋上,頭昏腦脹,心髒都悸住了。
‘不是呀,張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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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男孩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渾身的傷痛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就像一道行屍走肉一般挪動著自己的步子,那雙極好看的眸子裏半點光彩也沒有,唯有麻木。
過了一會兒,斑駁的門板被慢慢推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響。男孩兒下意識的向門外看去。
隻見剛剛還對他拳打腳踢的男人此刻正滿臉堆笑的看向他,男人努力的揚起嘴角,眼睛微微眯起。
如果忽略他身上夾雜著嘔吐味的酒氣和那灰敗不堪的臉色的話,些許還能看的出幾分慈父的樣子。
不過在男孩兒眼裏那僵硬的笑容是那麼的吸引人,就好像罌粟花一般,牽動著少年的心防。
恍惚間好像回到了六年前,那段父母寵愛的時光。
屋外的陽光和男人一起湧進屋內,陰冷的房間好像都有了溫度。
‘幺兒,爸爸剛才喝多了。打疼你了吧。’男人走向少年,抬頭看向那個他曾經也認真疼愛過的兒子,他模糊的記得少年今年已經11歲了,可是眼前這個男孩兒,單薄,消瘦,看上去竟不如尋常人家七八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