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許朝。
永徽九年。
離都城長安幾百裏外的衢州。
這裏地處大許最南,世代溫熱。
箭搭在弓上,弦拉緊了在我手裏,嗖的一聲一個強盜應聲倒地。
我騎著馬轉了兩圈,又抽出刀來砍傷了另外兩個向我衝來的強盜。
嗬。
我輕笑一聲,“毛還沒長齊就敢出來打家劫舍?!”
“小心!”
宇文琮騎馬從我的身後衝出,擋下射向我的一隻穿雲箭,補上了我的破綻。
“不要分心!”他向我叫道,說完便也砍倒偷襲我的強盜。
區區四個強盜,竟也敢來樹林子裏搶錢殺人了,這天下真是被狗皇帝治理得越來越差了。
這狗皇帝隻會殘害忠良。
三年前。
永徽六年。
長安的九瓊台。
北庭都護沈延嗣將軍,全家被禁衛軍屠殺。
隻是因為沈家軍力渾厚,屢建戰功,皇帝忌憚,生生造出了一場大冤案。
永徽六年的雪,格外得大。
為什麼我會知道?
因為我是那天唯一的幸存者,沈家長女,沈箏。
救我的,是狗皇帝的大皇子宇文瑝。
宇文瑝是宇文琮的大哥,大我三歲,世人都說我倆青梅竹馬,我也是皇子妃的第一人選。
但世事難料。
但若是一個皇子妃的身份能換回沈家和沈家軍幾萬人的命,我願意換。
隻可惜天底下沒有那麼好的事。
宇文瑝救下我後把我藏了一年,之後某一天不知道為什麼把我裝進了麻袋扔在了河裏,我猜是宇文瑝後來娶的皇子妃陸庭羽的主意。
後來我就被宇文琮救了,他帶我,一起逃出了長安。
我們一路輾轉,去過邊關和貴霜,也偷偷去過沈家軍從前嘩變的晉陽,最後我們在衢州山林裏住了下來,宇文琮教我練武。
我最擅長的,是射箭。
也是我二哥沈簫的死法。
大許同貴霜蠻族打打和和很多年,直到通天關一戰,我二哥死守關口。
最後他在城門口,被生生紮成了刺蝟,據沈家的士兵向我父親彙報的,二哥即便死了,都沒有倒下。
他是站著死在通天關門口的。
是我沈家的好男兒。
是啊,沈家的人在外人麵前都是不會倒下的,隻會倒在自己人手上。
二哥的通天關一戰讓貴霜看不見贏的希望,終於提議求和。
但也是通天關,讓貴霜點名要沈家女子和親。
他們說要看看,沈家的女子,是不是也不會倒下的。
我妹妹沈籬,代替我去和親了。
因為她沒有一個青梅竹馬的皇子。
我和宇文琮逃出長安後去貴霜也是為了找她。
但顯然她還在為不得不替我和親而抱怨於我。
我從她的丈夫貴霜老可汗的手裏僥幸死裏逃生,當然宇文琮又救了我。
大概就是從那天起,我對他開始極度依賴了。
他生得俊美,骨相極好,棱角分明,鼻梁高挺。
又生為皇子,雖不得重視,卻也是能在長安城花叢裏遊覽,富貴榮華一生的。
他為了我,拋棄了皇子的身份,陪我顛沛流離。
他還知道,我最深的想法。
他沒有阻止我。
我想殺了狗皇帝。
“回長安。”
“什麼?”他下馬砍斷了被強盜抓住的農人的繩索,又將強盜的金銀分散了給他們。
當然我們也私扣下了點。
“回長安。”我說,“回你家。”
“那不是我的家。”宇文琮說道,“貴霜也不是我的家。”
大許三皇子宇文琮,母親是貴霜公主。
“回長安。”我重複道,“你知道我想做什麼的,所以…”
“我不期望你來幫助我,但是,”我認真說道,“不要阻止我。”
不要阻止我。
這是我對他唯一的要求。
“我不會的。沈箏。”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