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綠瑩瑩的樹葉才僅一周便被秋陽染黃了一半,住院部前的花園像是鋪上了一層金色的地毯等待歡送康複離去的人們。苦苦期盼好消息的老人在落葉上緩慢的移著步子,還有幾個身形消瘦的小朋友蹲在地上湊在一起研究樹葉的形狀。
廖瀟瀟的視線從他們大大小小藍白條相間的病號服上移開,仰起頭看向也同樣是藍白色的天空。
這世界為什麼每天都有這麼人在生病?為什麼老天你創造了人類卻又不讓他們活的盡量快活些呢?
“瀟瀟姐,你真決定了?”
坐在長椅另一頭的朱一然小聲試探。
“嗯……”廖瀟瀟收回思緒,“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都半個月了。”
“那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他腦水腫基本已經康複了,肺部感染還有一點。因為腦部缺氧導致的身體機能損傷所以還沒恢複自主行動能力。現在其實已經可以出院回家靜養了,出院之後隻要按時吃藥吸氧,慢慢做些康複訓練恢複一下四肢的力量和肺活量就行。”
“那,你跟景願哥說了嗎?”
廖瀟瀟長舒一口氣收起下巴,滿臉遮蓋不住的愁容。
“他家裏真的沒人管他嗎?”
朱一然也歎了口氣,無奈的搖搖頭。
“小朱以你對他的了解,”廖瀟瀟朝住院部方向指了指,“他還有沒有輕生的念頭?”
“說實話姐……”朱一然垂頭,“我現在覺得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景願哥,就像他那個事,還有這個事,我都不覺得是我認識的那個他能做出來的。在我心裏,他是個陽光又正直的開朗大男孩,簡直就是娛樂圈的一股清流。當然不是說他現在不是啊,隻是……”
朱一然欲言又止。
廖瀟瀟點點頭表示理解,她伸手輕拍了下眼前這個真正的大男孩的肩膀,安撫道:“本來人心就是很複雜的東西,更何況還是身處那種名利場之中。可能很多時候他也是身不由己。”
朱一然被廖瀟瀟溫柔的勸慰感動,他轉過頭眸子裏帶著擔憂。
“其實姐你就算不管也沒什麼,這事跟你本來就沒有關係。我可以跟公司說,或者我辭職來照顧景願哥。”
“辭職……”廖瀟瀟重複,隨後側身看向朱一然,“你實習章子蓋上了嗎?”
朱一然似是才想到這件事,無力的晃晃腦袋。隨後他又被廖瀟瀟的細心所感動,實習這件事還是在她們第一次趕來醫院時自己隨口的一句抱怨,沒想到廖瀟瀟竟一直記得。
公司。廖瀟瀟想到了自己的雜誌社,在這個落井下石的社會,人們會怎樣對待一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呢?
“沒事,反正這件事我也有責任。”
廖瀟瀟自言自語似的垂下頭。
可是,她又真的有責任嗎?
這些天每當想到這個“責任”二字時廖瀟瀟總是忍不住問自己。
她不過就是對一件已經發生的既定事實無心調侃了一句,隻是恰好被當事人聽到了而已。她不過就是那千千萬萬跟風網民中最不起眼的一員罷了,她即沒有將這個人的人生全盤否認,也沒有對這個人的親人進行無端謾罵,她甚至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把這件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來討論過,
她隻是……
她隻是……
她隻是,沒有隻是……
如果她認為這件事她不必承擔責任,其實也根本沒有任何一個人指責過她有責任。但每每想到這,她的腦海裏都會浮出一個可怕的假設,假設林景願真的死了,假設林景願出院後又再次自殺了,她真的,會心安理得的認為自己沒有責任嗎?那千千萬萬隻將林景願推向深淵的手中,難道真的沒有自己嗎?
至少,他死的理由不能和這件事有關。不然她該死的道德感會讓她以後的人生都因此而背上沉重的包袱。
病房裏,林景願靠在床頭看著窗外,眼裏透著不遮掩的憂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