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鄉外人(1 / 3)

鎮龍巷有口水井,名叫鎖龍井,一根粗如青壯手臂的鐵鏈,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垂掛於井口內,怎麼也砍不斷,何時有此水井有此鐵鎖,又是何人做此無聊怪事,已經是無人知曉真相,連小鎮上最大歲數的老人也說不出個所以來。

傳聞小鎮曾經有個好事者,試圖檢驗鐵鏈到底有多長,不顧老人們的勸阻,對於“拽出鐵索出井口者,拔出一寸折壽一年”這條住在鎮龍巷百姓口口相傳的規矩,那人根本不當一回事,結果使勁拉扯了一炷香後,拔出一大推鐵鏈,仍是沒見到盡頭,可那人已經是精疲力盡,便仍由那些拽出的井口的鐵索,盤曲在井口邊,說是明天再來,他偏偏不信這個邪。此人回家之後,當天便七竅流血上吊自殺,而且死不瞑目,不管家人如何折騰,就是閉不上眼。最後一個世世代代住在水井附近的老人,讓那戶人家抬著屍體跪在水井旁邊,“眼睜睜”看著老人將那些鐵鏈放回水井,等到那整條的鐵鏈重新筆直沒入井口深水中,那具屍體終於閉上了眼。

一老一幼緩緩走向那口鎖龍井,那個小家夥,還是一個掛著兩條鼻涕蟲的孩子,可是每當說起這個故事來,口齒清晰,有條不紊,根本不像是個才剛入鄉塾半年的鄉野娃娃,此時孩子正仰起頭,大大的眼睛,像兩顆黑葡萄,輕輕抽了抽鼻子,兩條鼻涕就縮了回去,孩子望著那個一手拖著大白碗的說書先生,努努嘴,說道;“我說完了,你也該給我看看你碗裏裝的是啥了吧?”

老人笑嗬嗬道;“急什麼,等到了水井邊上坐下,再給你看個夠。”

孩子連忙提醒道;“不許反悔,要不然你不得好死,一頭栽進這水井裏,到時候我可不給你收屍,要不然就天打五雷轟,把你劈成一塊黑炭,到時候,我就拿上一塊大石頭,把你砸的稀碎。”

老人聽著孩子一大串不帶重複的惡毒言語,實在有些頭疼,趕緊說道;“肯定給你看,對了,你這話是跟誰學的?”

孩子斬釘截鐵信誓旦旦道;“跟我娘唄!”

老人搖頭感慨道;“不愧是子是何樣,母是何樣,這句話真不假啊。”

孩子突然停下腳步,皺著眉道;“你罵人是不是?我知道有些人喜歡把話倒著說,比如那個宋研墨!”

老人連忙否認,然後岔開話題,問道;“小鎮是不是經常發生一些怪事?”

孩子點點頭。

老人問道;“說說看。”

孩子指了指老人,一本正經道;“比如說你每天拎著一個大白碗,又不肯讓人放銅錢進去,你還沒說完故事的時候,我娘就說你講得不壞,雲裏霧裏,一看就是坑蒙拐騙來營生的,所以讓我給你送幾文錢,你死活都不要,所以碗裏麵有啥啊?”

老人哭笑不得。

原來老人是先前在大桃樹下說故事的說書先生,讓這個孩子領著自己來到鎮龍巷看看那口水井,孩子起先不樂意,老人就說他這手上的大白碗裏可大有講究,裝了不得了的稀罕玩意。那孩子天生活潑好動,被爹娘說投胎的時候忘記長屁股,他很小就喜歡跟著陸宏鳴這幫浪蕩子四處瞎逛。

麵對老人說那白碗裏裝著什麼,孩子立馬提起興趣。

哪怕老人一開始提了一個古怪要求,說要試一下提起他,看看他有多沉,想知道有沒有四十斤重,孩子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畢竟給人提幾下又不會掉幾塊肉。

但是讓孩子一次次翻白眼的事情發生了,左手掌心托碗的老人,莽足了勁用右手足足提了他四五次,一次都沒能把他提起來,孩子最後瞥見老人細胳膊細腿的,搖了搖頭,心想同樣是瘦杆子,雲房產那個窮光蛋的力氣,就比這老頭大多了。隻想想著碗裏的光景,孩子忍住沒有說出一些讓老人下不來台的話語,要知道,在龍頭巷和鎮龍巷一帶,論吵架罵街,尤其是陰陽怪氣說話,這個孩子能排第三,第二是宋研墨,第一就是這孩子他娘。

老人來到水井旁,沒有坐在井口邊。

古井由青磚堆砌。

無形之中,老人呼吸凝重。

孩子走到水井旁邊,背著井口,往後一蹦,屁股剛剛好坐在井口邊上。

這一幕看的老人冷汗直流,這要是一個不留神,兔崽子就直接掉下去了,以這口井的淵源,收屍都難。

老人緩緩向前走了幾步,眯起眼,俯身審視著那條鐵鏈。

說到這鐵鏈也是奇怪,許久不曾見生鏽。

老人環顧四周,百感交集,心想道;“不知這件重器,最後會花落誰家呢?”

老人伸出空閑的左手,凝視手心。

掌心的紋路,斑紋複雜。

但是出現了一條嶄新的紋路,正在緩緩延伸,如同斷劍上的斷痕。

神人觀掌,如看山河。

隻不過這位老人是看自身罷了。

老人皺起眉頭,驚歎道;“不過短短半天,就已經是這般慘談光景,那幾位豈不是......”

孩子已經站在井口上,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老人,大聲催促道;“你到底給不給我看白碗?!”

老人無奈道;“你趕緊下來,我這就給你看大白碗。”

孩子將信將疑,最後還是跳下井口。

老人猶豫片刻,臉色肅穆,“小娃娃,你我有緣,給你看著白碗玄妙之處,也無不可,但是看過之後,你不許對外人提起,便是你那位親娘,也不行,你若是做到,我便讓你見識見識,若做不到,我便是被你這小娃戳脊梁骨也不給你看半眼,可否?”

孩子眨了眨眼,“開始吧。”

老人向著井口旁邊走了一步,一低頭,發現兔崽子這次換成岔開雙腿坐在井口上,老人有些後悔自己招惹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娃了。

老人收起雜念,麵朝井口,五指抓著大白碗底,掌心開始顫微抖動,幅度幾乎察覺不到。

孩童覺得自己等到有點久,也沒見那白碗有什麼動靜,老頭也始終保持著那個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