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深秋和十年前那般,幾抹金黃,幾多哀愁。
桌上的煙灰缸裏堆滿了煙頭,整個會議室裏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煙味兒。
方城夾著煙卷的手指有些微微地發黃,煙灰很長,一股青煙慢悠悠地往上攀延……
“太急了……”
終於,方城歎了口氣,輕輕地說了一句,皺了皺眉頭,看著對麵被煙霧包裹著的袁克佑。
袁克佑,陳市長親自從北京請來的,上海市警察局副局長。
他沒有死,自從十年前,他中了一槍,和老林一起倒進海水裏以後,方城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直到今天,今天在上海市監獄地下審訊室門前。
審訊室裏坐的那個人,不知道是高林心,還是馬漢山,李文鬆正在審訊。
“是啊,我也感覺急了些。”
袁克佑黝黑的臉上已經有些了細密的皺紋,不知道這十年來,他又經曆了什麼。
方城點點頭,狠狠地抽了一口煙,接著說道。
“他們太急著確定高林心,或者馬漢山的身份了,反倒讓那個人占了主動。”
“這個人太狡猾,既騙過大壯,又騙得過金秀蘭,不簡單,不簡單啦……”
方城緩緩地站起身來,在寬大的桌子後麵踱來踱去,緊鎖眉頭。
突然,他站定,看著正在抽煙的袁克佑。
“是誰抓捕的這個人?又是誰把金秀蘭從北京女子監獄押到上海來指認他的?”
袁克佑抬起頭,盯著方城,思索良久,緩緩說道。
“抓捕他的人是鍾子期,反特科長;為了確定這個人的身份,可是周局長親自批的命令。有什麼問題麼?”
看著袁克佑疑惑不解的神色,方城心裏又有些嘀咕。
一個是反特科長,一個可是公安局長。
“老方,你有什麼說什麼,這裏就你我兩個人,都是為了工作,說錯了也沒關係。”
可能袁克佑心裏也意識到其中的問題,站起身來,看著煙霧裏的方城。
方城沉思許久,低聲說道。
“老袁,馬漢山、高林心,這兩個人,有蹊蹺!”
“……”
“我們都隻見過高林心,沒有見過馬漢山。十年前,在言家莊的老宅裏,高林心劫持了劉玉書,他自認是馬漢山,後來被趙成功一槍打死,我們一直以為他就是馬漢山。”
袁克佑點了點頭,眉頭卻皺得更緊。
“被我們抓住的這個人,他既沒有承認自己是高林心,也沒有承認自己是馬漢山,那公安局的同誌們又是如何確定他就是兩人之一呢?”
方城的話讓袁克佑心頭一緊,想了又想。
“會不會……,會不會是鍾子期認識他?或者周局長也認識他?”
“既然認識,那還如此大費周章的確認什麼身份?!”
方城的一句反問讓袁克佑頓時一驚,他說得有道理。
這個邏輯說不通的,連被捕的那個特務都沒有自認身份,又何來被人認出來是馬漢山或者是高林心。
如果我們的人認識他,又何必找金秀蘭、劉玉書、方城,甚至周文淵他們趕到上海來確認此人的身份?
“這裏麵有問題。”
袁克佑狠狠地將手中的煙頭摁在煙灰缸裏,那堆如小山的煙蒂頓時坍塌,散落一桌。
“現在是誰在審?”
方城又問了一句。
“文鬆,他現在是上海公安局的副局長,兼政委,主管審訊。”
方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李文鬆與他隻在上海見過幾麵,在十年前的那場鬥爭中,他是個經住了考驗的同誌,是個可以信任的同誌。
“老袁……”
方城欲言又止,看著袁克佑黝黑的臉龐,眼裏閃過一絲猶豫。
袁克佑臉一沉。
“方老,有什麼就說什麼,你在我麵前還藏著掖著麼?”
“你是陳市長親自去北京請來的?”
方城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一雙眼睛如刀一般盯著袁克佑的眼睛。
袁克佑在心裏嚼著方城的這句話,似乎明白了他想要說什麼。
“你的意思,我們的隊伍裏有敵人……”
方城點了點頭。
“還不是一般的敵人……”
說完,方城猛地一甩手,煙頭已經燒到了他的手指,一股鑽心的疼痛讓他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煙頭甩在地上。
幾顆火星頓時崩濺起來。
袁克佑垂下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如果自己是陳市長搬來的救兵,又會是什麼樣的敵特會讓堂堂一市之長,曾經統領千軍萬馬的赫赫戰將會親自去要一個老特工,老地下黨呢!
兩人都這麼站著,整個房間裏彌漫著煙味兒。
窗外,夕陽的餘暉灑了進來,幾道昏黃的光柱橫在桌上。
突然,會議室的門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