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回來了,三嬸生命中多雨的季節結束了。

三叔回來的那個下午,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焉頭耷腦的走過新華街,誰叫他他都不吭聲。媽媽說,你看,他魂丟了。他走路的樣子,一瘸一瘸的,眼睛盯著馬路,半天眨巴一下。灰心喪氣和傷心欲絕在他的眼裏交織成疲憊不堪的眼神。街上的人在他的眼裏是些不存在的幻影,那些樹、那些明媚的陽光,都成灰蒙蒙的一片,因為他的目光是那樣的迷離,那樣的呆滯。

再見到三叔時,我嚇了一跳,見鬼了,真的見鬼了。他的眼睛掉在了溝裏,顴骨凸出,下巴尖尖的,脖子細細的,說話有氣無力,無精打采,看上去似乎將不久於人世。半個月的時間裏,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啞了。三嬸說,你吃飯啊,他看著房間的一角一動不動。三嬸急了,我的祖宗,你倒是說話啊!三嬸把飯菜端到房間裏喂他吃,他像個孩子一般,不停的搖頭。三嬸對他做示範,張開嘴吃上一勺,咂巴嘴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

當三嬸向媽媽哭訴時說,我寧可他做陳世美,也不要看見他癡癡呆呆的,大姐,他要好不了,我以後的日子怎麼活呀!三嬸又是委屈,又是著急,又是擔憂。

媽媽說,他嬸你不要急,隻要不讓他餓死,他就會活過來。

誰也沒想到,一度被稱為模範丈夫的三叔,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從前,他是一個忙碌的影子,一個鍾頭前,人們看見他蹲在菜場賣磨菇;一個鍾頭後,他在大蓬裏給菜澆水;不一會他又去挑水了,再過一會他在門口劈柴,他像一架永不停止的機器。三叔的對門住著個木匠,木匠的老婆說,你懶得跟豬一樣,你怎麼不向人家大海學習。

三叔為了三嬸曾經和爸爸吵過一架,事情的起因,是爸爸介紹藤編廠一個沒有住處的男人租住三叔家。三叔跳著腳說,大哥,這事不成,我經常在外,一個陌生的男人和我年輕貌美的小嬌妻在一起,你說我這怎麼能放心。

爸爸的眼睛瞪得溜圓,好像聽見了奇聞,因為三嬸一米五的個頭,髒兮兮的臉與年輕貌美實在是相差太遠。爸爸愣下,馬上出言不遜,姆麻的,就你那個婆娘還年輕貌美,扔到大街上有沒有人要哦?

哎,大哥呀,你看不是你媳婦喲,你就拚命的作賤。

老子用得著作賤她呀,誰不知道你婆娘是麼樣的貨色。

你看不上眼,並不表示別人看不上眼,孤男寡女的,我不放心。三叔蠻橫的拒絕爸爸的好心。自從三叔跟爸爸吵後,小鎮上流傳著這樣一句笑話,連大海的媳婦都是寶了,你們說還有哪個女人不是寶貝疙瘩。

三叔的變化是從家裏一盤名叫雙槍巨無霸的錄像帶開始的。爸爸用報紙把它包得嚴嚴實實,再套上黑色的塑料袋,放到匣子裏小心翼翼的塞到櫃子的衣服底下,哢嚓一聲鎖上。那是什麼呢?我絞盡腦汁都想拿到那盤錄像帶,從爸爸那兒得到鑰匙,那是妄想,但我可以從媽媽那兒騙取。我跟媽媽說,我要把一些重要的書放到櫃子裏,媽媽很高興的把鑰匙給我了。好像在這邊,嗯,沒有,我掀起衣服,肯定在最底下。嗬嗬嗬,就是這個匣子。除了黑色的外殼,什麼標識都沒有,什麼也看不出來。要是有個放錄機就好了,嗯,想起來,藤編廠有個放錄機。我胡亂塞了兩本書到櫃子裏,把衣服整理得跟原來一樣,慌忙鎖好櫃子,把錄像帶塞到綠色的軍用書包裏,斜背在肩上朝藤編廠跑去。

這什麼東西。二叔看著我。

我從我爸那兒偷來的,很好看的。

哦,他非常感興趣。興衝衝把會議室的放錄機搬到住處,錄像帶塞了半天也塞不進去,啪達電源的指示燈亮了,錄像帶被吞了進去。電視屏幕上全是英文,哈,外國槍戰片也不錯,嗯,英文的下麵有漢語了,“雙槍巨無霸”,我想肯定類似於圖畫書上的雙槍老太婆。一穿西服打領帶的風度翩翩的老外,和一個高挑的中國的姑娘在辦公室裏嘰裏咕嚕的講著英語,又聽不懂,沒勁,二叔卻看得津津有味。沒多一會,那個長滿胡子的老外就把那女的衣服扒了個精光,二叔目不轉睛,咧著嘴,涎水從嘴角漫了出來。啊,原來是流氓片,二叔嗬嗬嗬的笑得一臉的淫蕩,小孩子不能看,快去叫你三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