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上搬來一戶人家,瞧著通身的氣度不像是農戶家的妻女,倒像是經曆了什麼變故從那富貴人家走出來的。
一時,鎮上議論紛紛,就連外室、私生女的名頭也在悄然之間給她們冠上了。
可母女兩個並不因為周圍的議論而神傷,既不解釋也不氣惱,就這樣平平淡淡地生活著。
她們在城西置了一處小院,院子有些破舊,勝在“五髒俱全”。
母親在前院種了許多蔬果,每到豐收季節,便向左鄰右舍相送。
女兒在後院栽了一院的春色,開放時滿園芬芳,羨煞旁人。
她們同鎮上農婦一起納鞋底,與讀書人家的女兒論詩詞。農忙時,便挽起衣袖,在田裏一同割稻。
後來,鎮上人又說,這母女倆人好,又知進退。從來都是有理有節,既不過於親近,又不會顯得疏遠。凡是哪家人有個需要幫襯的,她們從不含糊,隻要是力所能及,一定前去幫忙。
時間久了,有人就問,“阿秋,你們母女這樣心善,怎麼會背井離鄉,來到這裏呢?”
姑娘隻是謙遜地笑著,手裏的活計卻沒有停下,“大娘,這樣的日子,我和母親都覺得像是偷來一般,仿佛過一天便少了一天。你不曉得,我與母親曾生活得很是艱難,幸而遇見了貴人,方能離開那個噩夢一般的地方。”
大娘聽了這話,眼裏包著淚水,將她那小手使勁攥著,“好姑娘,是大娘不該問,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啊。”
阿秋偷偷抽出一隻手來,往懷裏掏了一張帕子,擦擦大娘的眼淚,“往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
漸漸的,鎮子上的人都把這母女兩個當作了自己的親人,相互照顧著生活。可是好景不長,因天地異變引發的問題接踵而至。
修武界的貴人以旗子圈地,凡是圈中一處,這裏的土地、財產以及人口,都會成為他們的私有物。
這方小小鎮子也隻是浩劫中的一葉飄萍,風浪稍大便逃不過被吞沒的命運。
阿秋與母親重新踏上逃亡之路。
一路上風雪交加,她們看見許多人凍死在路邊,身體變得僵硬。對於死亡的恐懼感,在此時席卷所有人的心頭。
也是在這逃亡之路上,阿秋認識了孤兒歲九。
他叫歲九,因他九歲時才第一次擁有自己的名字。那人估計也是個嫌棄麻煩的,便敷衍地說了句“歲九”,被他如珍似寶地念叨到了現在。
歲九看著與阿秋一般大,卻因四處流浪早早有了成人的心性。
照歲九的話說,“常年在街麵上混飯吃的,誰能不多長一個心眼呢。”
於是這“多長了一個心眼”的小少年便因緣際會同這命途坎坷的母女倆結識了。
三人一同行路,並非是什麼了不起的情誼,而是情勢所迫,隻得相互依靠才不至被周遭的“豺狼”撕咬。
本以為這樣的路途遙無止境,誰想到突然有一天醒來,這荒唐的逃亡之路突然就結束了。
一切便是這樣毫無征兆地開始,又毫無征兆地結束。
眾人來不及笑談怒罵,便要走進新的生活。道旁的屍體被掩埋,剩下的人還要歡天喜地地過活。
陸陸續續的,曾經逃亡各處的人們又回到了鎮子。隻是閑來相聚之時卻發現,許多熟悉的身影就這樣默默隱沒在了生活之中。
人們還是高興地勞作,還是辛勤地耕耘,可到了夜晚的時候卻不太愛串門了,不知是不是躲在角落裏偷偷哭泣。
阿秋的院子多了一個成員。
歲九把心事揣進懷裏,認認真真給阿秋母親磕了三個響頭,就算是認親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