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聲悠悠……
夜已經很深了,同事們早已離開了辦公室,回家裏休息了。莫北批改完最後一份試卷,關了燈,拖著疲憊的雙腳,慢慢地向自己的住房移去。然而,當他走到藝術樓的琴房邊時,腳步不由得停住了。整個校園的燈都熄了,隻有這裏還亮著一排窗戶,似乎怎麼也不甘心把熬夜到天亮的特殊使命單獨留給那些路燈,幾絲悠揚的琴聲從窗戶縫裏擠了出來,像午夜碧空的月輝一樣輕輕地漾著……
不要問我從哪裏來
我的故鄉在遠方
為什麼流浪
流浪遠方
……
莫北的心一下子空曠起來,仿佛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來到了北方的草原上,騎著駿馬慢悠悠地跑著。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早低見牛羊。”
……
他又仿佛在作一個夢,夢中正牽著自己心愛的人的手,踏著碎碎的月光,沿著兩根永遠沒有盡頭鐵軌一直漫無邊際地走著,走著……
然而,這不是夢,是六年前的一段記憶,一段永遠都會磨滅的記憶……
“老師,人真的沒有靈魂嗎?如果沒有的話,那為什麼有夢?難道這不是人睡了後,靈魂脫離軀殼經曆的事嗎?”
“老師,太陽為什麼老是在西邊落下,而又從東邊升起來呢?”
“上帝造人時,為什麼要根據自己的形象造,他這樣做不也很自私嗎?”
……
自從莫北了解到風鈴的獨特身史之後,便主動開始接觸她。她總是撲閃著兩隻黑葡萄似的眼睛,向他提出各種幼稚的問題。如果從問題的表層來看,這些都是三歲小孩,幼兒園兒童想的問題;可一旦從深層麵思考,卻反映了這女孩的獨特心境和性格魅力。這魅力像一泓清泉,洗滌了莫北風塵仆仆的心靈,又像一支歡快的柳笛把莫北也帶到了無憂無慮的孩提時代。
風鈴總有問不完的問題,好多問題就連莫北也答不上,或根本就不能回答,因為按常規的答法那樣會極大的傷害這個玲瓏剔透的女孩。好在她也不在乎莫北答不答,她隻是在不停地想,不停地問,至於有沒有答案,她根本就不在乎。有時她提出一個問題,看看藍天,瞅瞅路邊的花草,一竄蹦到前麵去了。等到莫北想到了答案追上去時,她又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她開始吃飯了,隻是吃得很少,每天兩餐,每餐吃個雞蛋大的飯團就飽了。不過,她依舊很孤獨,很少和同學們說話。一般女生風兒瞧不起,覺得太俗氣,男生又太不懂事,所以她的心扉很難向大夥暢開。
漸漸地莫北也陷進去了,每天都要找風鈴單獨談幾次話,而且借助檢查日記的機會在她的日記本上洋洋灑灑大抒其情,風鈴則專門為莫北換了日記本,還配了兩把隻有他們兩人才能打開的小鑰匙。
就這樣,一個失戀的成年男性老師和一位剛剛有點青春萌動的少年女初中生,憑借這薄薄的日記本,頻繁地交流著自己對社會人生的看法,傾訴著彼此的思念……
(風鈴日記,在以後的稱謂裏風鈴改為風兒)X月X日
莫老師,你真好,你對我比父母還親。我病了你送我進醫院,我餓倒了你給我煮麵條,等我長大後,我一定好好報答你。
莫老師,知道嗎?你是我心田的雨露,你是身上的翅膀,沒有你我就幹枯,沒有你我就無法飛翔。
(莫北的批語)X月X日
風兒,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和你交流嗎?這倒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班上漂亮的女孩多的是;也不是因為你聰明,成績好,成績好的女孩工於心計,容易生妒嫉心。你單純安靜,喜歡獨立思考,這在你們這個年齡段來說,是難能可貴的啦。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變得很平和,什麼煩惱憂愁都會雲消霧散。
你就像夏日涼風中的一杆婷婷玉立的小荷,像荷葉上一漾一漾的露珠……我喜歡你“翻俏”時的那眼神,眼珠骨碌一轉,眼眸靠在一角,漫山遍野冰雪一樣清爽明亮。不知為什麼,隻要和你在一起,我騷動的心就會歸於平靜。另一方麵,你的孩子氣,給我暮氣沉沉的生活注入了一股澎湃激揚的活力……
(風兒日記)X月X日
長這麼大,沒一個人這麼關心過我。在家裏自從生了弟弟之後,我就變得可有可無,他們隻有在需要我做事時,才會想到我,而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們隻會給弟弟,就好象我不是他們生的一樣。
自從遇到了你,我才感受到生命的意義和樂趣。還記得我剛進入中學時那場病嗎?是你莫老師背著我送進縣醫院的,當時我一直處在半昏迷狀態,我模模糊糊覺得自己像電線上爬的小蟲,突然被一陣狂風吹了下來,朝一個無底的深淵裏墜了下去,正當我感到絕望之時,一片五彩祥雲飄了過來,把我紮住了。這片祥雲就是你,莫老師。
老師是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聽鎮上的人說,為了救我你和司機售票員吵了起來,後來又低三下四地求他們,就差一點沒給他們下躍跪。每逢想到這,我的眼淚就禁不住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