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和尚捂著腦袋，緩緩站起身，似乎還有些驚懼未定。
誠雪這才發現這小和尚和自己差不多高，十七八歲的模樣，已算不得小，語氣警惕地問：“和尚，你在這佛塔裏鬼鬼祟祟做甚？”
那和尚用袖子微微擦淨臉頰的塵土，對方才的狼狽絲毫不在意，緩了一口氣，好整以暇地掛上微笑，彬彬有禮地回問：“阿彌陀佛，三位施主又是為何來此荒寺？”
澄懷盯著那和尚眼角的一粒淚痣，有些遲疑地開口：“我見過你。”
那和尚這才轉頭看向身側的澄懷，荊釵布裙，冰肌玉骨，很快便和記憶中那一襲素白孝衣的倩麗身影重合。
萬頃波瀾隻融在一句再平淡不過的寒暄之中，他笑眼如月，白淨的臉上旋起一個好看的酒窩：“應寂問長公主安。”她竟還記得他。
澄懷早已不習慣長公主這尊稱，隻幹幹笑了兩聲：“你不是跟隨慧雲大師在法鏡寺修行嗎？怎麼來了奉南城？”
“普度寺的靜檀方丈是師父的至交，前幾月突然失了聯絡，派我前來探尋一二，不論是生是死，總要讓師父心中安定。”
“那你尋找到什麼線索了嗎？”澄懷好奇地問道。
應寂雙手合十一禮，輕聲道：“諸位，請隨我來。”
這是一座八角七層的佛塔。正麵向南，一進浮屠塔，隻見一尊巨大的地藏王懸坐正中，眉宇低垂，麵容沉靜，右側題著一幅筆力遒勁的書法。
澄懷在昏暗的燈光中勉力辨認，輕聲念到：“人身難得今已得，佛法難聞今已聞。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待何時度此身？”
周遭修築著旋通向塔頂的木梯，應寂帶著眾人各舉一燈盞向上走去。
“小心腳下，不然就要像小僧方才那般連滾帶爬跌下去了。”
沿路的牆上繪製著地獄的圖景，秦廣王殿、楚江王殿、宋帝王殿……，麵容各異，凶善兼具，幽藍的地獄火和猙獰的無常小鬼，串聯起十殿閻君。
“這是普度寺收藏佛骨的地方。”應寂解釋道。
普度寺澄懷亦有耳聞，此廟宇佇立於此已五百年，傳說裏頭供奉的，並非普通佛骨，而是釋伽牟尼的舍利。
傳聞釋伽牟尼圓寂火化後，化出了萬餘顆舍利子，由一些高僧帶著分散各地，如今能追溯蹤跡的，奚國之內也隻有普度寺。
“師父曾對我說，他年輕時雲遊，有幸在此見過一次佛骨舍利。”應寂頗有些神往：“他說，那舍利黃中帶紅，通體透明，如晶石卻又更溫潤，如琥珀卻又更透亮。”
四人在黑暗中緩步上前，終於走到了浮屠塔最頂端，此處已經有些狹窄，四人從遠及近，站定在一處精致的佛龕前。供奉的正是一尊玉雕的釋伽牟尼像。
應寂俯下身，從佛陀坐座下，等半身儲物閣中掏出紫檀製成的錦盒，上麵仍舊掛在一完整的重銅鎖：“我來之時，這佛塔的門鎖就已經被撬開，不過這佛骨，我也尚未得見，諸位在此，也好為我做個見證。”
池宣用右手結了個簡單的火訣，須臾便將那銅鎖熔鑄了。
應寂也有些目瞪口呆，忍不住讚歎：“仙師，好精微的術法。”他隻聽聞有仙者能駕鶴乘雲，卻未曾見過能控火於指掌間，融開銅鎖卻不灼傷檀木，看來長公主飛升入仙道之事並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