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我在印尼首都雅加達的一家直播公司做運營。
這家剛起步的創業公司,僅僅是一間雙層平房,和中國鄉村自建的二層住宅很像。因為本地人有室內光腳的習慣,入鄉隨俗,我也脫了鞋才進屋。有一天,我去一樓的廁所尿尿,剛進門就差點滑倒,以為是誰吐的口水,被惡心到的我趕緊衝了衝腳。尿完出門,一位本地員工已在門口等候。
“憋壞了吧?”我問
“剛才廁所還沒清理。”他答
“地上的口水嗎?”
“不是口水,是果醬。”
說罷,他關上廁所門打掃起來。
難以置信!吃個東西幹嘛要躲廁所裏?我懶的多想,回工位該幹嘛幹嘛去。
那年是國內直播行業殺紅眼,海外直播行業嶄露頭角的一年,而東南亞是所有出海公司想最先征服的板塊。
直播公司在對發展路徑的評述上出奇一致,順序為:東南亞、中東、印度、南美、巴西、美國、日韓。由此可見,征服東南亞的速度和質量,直接影響到公司後續在其它板塊上的市場占有率。而泰國和印尼,則是東南亞板塊中,重中之重的落腳點。
資本是講究回報效率的。
為了快速拿到結果,所有直播公司在初始階段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最吸量且投放成本最低的方式:軟色情。隨便一個平台,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女主播,個個能歌善舞,而晚上的直播間更像是停不下來的內衣秀。可是當主播的粉絲達到瓶頸,衣服卻脫無可脫時,便開始突破底線。
起初隻在淩晨,後來提前到深夜,再後來剛剛入夜就開始。印尼是穆斯林國家,色情、暴力的直播內容,一旦被當地政府發現就會封APP,這對公司是滅頂之災。為了避免事情發生,公司在客服組內部,劃分出審核小組,晝夜兩班倒。客服組統歸運營部管,我是前方運營負責人。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我每天隨機時間和本地員工一起審核內容,向他們學習鑒別當地隱晦的色情詞彙和封麵。那段日子,我感覺自己做的工作不是海外運營,而是“鑒黃師”。
我的英語水平一般但勝在敢說,很快和本地員工打成一片。一次酒吧小聚,員工Rez告訴我他們做內容審核很壓抑,所以常來酒吧喝杯威士忌,抽兩根煙再走。確實,公司前期買量買的凶,各路牛鬼蛇神也跟著進來胡作非為。我一邊安慰他們買量高峰期很快就會過去,一邊鼓勵他們有需求就提。他們都搖了搖頭,卻問了一個令我始料未及的問題:
“你在印尼約過妹子嗎?”
“沒有!”
Rez一臉不信,但考慮到我是上級就沒再多問。
“打飛機嗎?”
什麼情況?我心裏直納悶。
“審核的時候,那麼多露骨的內容,你會沒有生理反應?”Rez二連問。
“有啊,但看多了就惡心了。況且中方KPI的壓力又大,每天覺都不夠睡,哪還有這興致。”
Rez聽了略有所思,他知道這是實情。總部的郵件也抄送他,光酒吧裏坐著這會兒,幾次端起酒杯卻被彈窗打斷,杯還沒碰就得回消息。
“還記得廁所裏的果醬嗎?Rez問
“當然記得。”
“那不是果醬,是同事的精液。”
“What the fuck!”我驚訝的說起了髒話。
“就一次恰好被我碰到,還是經常發生?”
“很多次,不同人。”
“你呢?”
“別問啦,老板。”Rez害羞的笑了笑
雅加達的印尼員工,好比在北京工作的國人,北京叫“北漂”,雅加達為“雅漂”。印尼的貧富差距巨大,資源集中於雅加達,很多周邊小縣城和爪哇島的居民都來首都淘金。受益於中國的出海浪潮,中國公司支付給印尼員工的薪水起點高,與之對應的是超高的工作強度。
本地員工從最初的興奮、感激,到疲憊、倦怠。工資解決了溫飽,但工作的成就感稀碎。他們每天無數次麵對袒胸露乳,和更沒下限的鏡頭,導致宗教信仰與生理欲望,拚的刀光劍影。久而久之,“手工果醬”就成了高壓下最直接的慰藉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