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初五,熒惑守心之象已確然無疑。
侯妃且喜且憂。最近一段時間,她已察覺到姬苻並無意立儲世子。唯今之際,隻有在壽宴上除掉他,姬靈才有機會以世子之身加封新任紀侯。
而此刻她已得知,無美會以獻曲之名當場刺殺姬苻,正好將所有罪名推到她頭上,讓她做個替罪羊。
頂著謀逆的罪名,無美自然必死無疑,而又有天象預示,絕不會有人對她產生絲毫懷疑。
於是,所有的真相將又一次被掩蓋。
令她困擾的是,關於姬靈繼位一事百官是否擁護,尚無十足的把握。為此,她密令令尹中行槿、太卜鍾離醜父和廷尉西門不害到玉陽宮議事。
“明天就是君上三十五歲聖壽,可是據欽天監所奏,熒惑守心的天象恰恰也在這一天形成。本宮擔心會出大亂子,因此請三位卿家前來商議,如果天象真的不幸應驗了,該如何應對?”
三人一時無語。
空闊幽深的大殿內靜謐無聲,唯有夜風撲在燈架上火苗搖曳發出的噗噗聲響。
侯妃輕籠蓮袖,取過案頭上的羊脂玉轉香壺,親手為三人斟上桂花醇釀,言辭懇切:“君上一向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說,因而這件事決不能明示於君上。本宮擔心真的發生主位震蕩的事,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鑽了空子。如若當年獻公一朝兄弟鬩牆之事重演,紀國分崩離析隻在眼前。本宮身為國母,雖說隻是一介弱質女流,然而職責所在,明知其中千難萬難,也隻有憑著這副肩膀一力承擔了去。”
三人對視一眼,中行槿率先開口:“獻公朝之事,斷然不能再讓它重演。娘娘是女中堯舜,賢明通達,該如何行事,但請娘娘示下,老臣洗耳恭聽。”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裏懂得如何治國理政,更不敢稱什麼女中堯舜?令尹和太卜是君上的肱股之臣,西門大人是本宮最信得過的人,如今三位是本宮最可倚仗的梁柱。紀國何去何從?眼下這樁事又該如何應對?還要請三位替本宮拿個主意才是。”侯妃斂衽施禮,眼中滿是殷殷之情,又蓄著一抹悲愴和豪壯。
鍾離醜父舉起酒樽,朗然道:“鍾離一門深受君上和娘娘隆恩,一腔熱血隻為報效朝廷。誠如娘娘所說,天象昭然,紀國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鍾離身為臣子,忠君報國責無旁貸。”他仰頭一飲而盡,接著道,“眼下當務之急就是冊立新君,惟其如此,才能斷了那些叵測之人的念想。以臣愚見,世子是君上唯一的嫡子,母妃身份尊貴無比,新君之位非世子莫屬。”
侯妃的目光從中行槿身上掃過。“鍾離大夫的話,令尹以為如何?”
中行槿捋須沉吟:“國家生死存亡之際,冊立新君當然是刻不容緩,而世子作為君上唯一的嫡子,自然也是新君的唯一人選。隻是主君尚在,又並未有言在先,如此行事隻怕不妥。更何況,熒惑降災終究隻是傳說,畢竟咱們誰也沒有親眼見到過。”
侯妃看似漫不經心執起香紈輕輕撲打繞在鬢邊的一隻飛蛾,看它在地上團團打轉,俯身拈起,籠在掌心裏輕輕一吹,飛蛾翻滾著在燭火上化作一縷青煙。
中行槿明白,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行飛蛾撲火無謂之舉,臉色瞬時冷下來。
侯妃撲著眼前的縷縷青煙,嘴角含了一絲暢快淋漓的笑意。
“令尹說的不對,關於熒惑降災,正史中確有記載。當年周宣王打了敗仗回來,還沒到王城,就聽到成群小兒傳唱童謠:‘厭弧箕食,實亡周國。’司星說,其中一個孩子就是熒惑星轉世。不久後,一個懷孕40年的老宮女竟然生下女孩。嗬嗬,不用我說令尹也該知道,這女孩就是烽火戲諸侯的褒姒。至於後來嘛,人人都知道,幾十年後,犬戎攻破鎬京,殺死幽王,好好的一個國家就這樣沒了,以至於平王不得不東遷洛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