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天仍是炎熱。
林雲湄站在東城四中校門口,尋思著怎麼把太陽拽下來暴打一頓。她現在隻覺得一陣陣熱意滾滾襲來,推著她不讓她前進;她抬頭向西邊望去,操場上熱浪翻滾,半空的枯葉緩緩落下,又被熱風拂起;樹上的蟬鳴也早已有氣無力。除了靠近北邊的寢室樓旁邊體育器材上花花綠綠的棉被偶爾隨著微風飄動,一切顯得那麼的寂靜無聲。隻有走近靠南邊門口A棟教學樓才可以依稀聽見學生的說話聲以及桌椅的拖拽聲。
午後的日頭最是毒烈,一道道金色光柱穿過窗外繁密的枝椏,斜插在一班教室的地板上。腳步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清晰可見,就連窗台上一盆小多肉也被著光柱穿透,同時也被鍍上了一層金邊,發著白亮又帶點綠的光芒,像是綠寶石。但此時卻沒有人欣賞這靜態的美,反而怨恨這太陽怎麼如此刺眼,這多肉在這裏怎麼如此礙事。這一切都歸結於學校要求今天下午就要完成所有分班事宜,因為毫無準備,又才剛剛開學,所有事情顯得有些倉促。此時此刻幾十號人各自散發著熱氣在這個狹小的的空間裏東挪西挪,看似有序實則無序。
空調似乎也在以罷工的形式控訴不滿,教室裏麵體感溫度直逼40度;老舊的電風扇也垂頭喪氣地轉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好像也是在抱怨夏天的炎熱。整個教室死氣沉沉的,除了桌椅拖動的聲音,就剩下學生們無聲的哀嚎。
但這時隻有一個人是全場最有活力的——
“誒誒誒,後門那邊幾個,麻利點兒的,杵著幹嘛呢?還有你們,拎這麼多東西來教室露營嗎?先搬桌椅,剩下的等下課再動!”站在講台上的班主任汗流浹背的,也許是天氣太熱,或者是才跑完圈。此時的他正叉著腰對著台下指點江山,字裏行間透著股本地的地瓜腔,稍微有點虛胖的食指時不時往東指指往西點點,嘴上滔滔不絕,農村的同學都心想,這好像村口的二大爺,有使不完的牛勁。
這位是四中執教幾十年的老教師了,再過幾年就得退休了,但是領導似乎也沒有因為他的高齡而減輕他的工作量,反而讓他接著做一班這個重點班的班主任。而且他似乎總是精力充沛,大家幾乎都沒見過他頹廢的樣子。學生們喜歡稱他為老胡或者是胡主任。後者的來源大概就是他總是喜歡管這管那,比如看見誰衣冠不整的就氣勢洶洶地上前糾正,還喜歡一大早跑完圈後端著茶杯站在門口監督儀容儀表。這不就是活脫脫的年級主任。
然而他並不是。
“老胡又開始了,看熱鬧不嫌事大。”
“真是的,這破空調開了和沒開有什麼區別?”
“非要在大下午最熱的時候搬教室,我不理解。”
“我去就這幾本書怎麼這麼重?要累死誰?”
底下抱怨的聲音嘰裏咕嚕響成一片。
“都趕緊的趕緊的,什麼話說不完呢我說?等下來不及通知事情我要拖堂了啊!”台上的老胡還在催個不停。
又傳來一陣歎息聲。
“欸,同學你好,你旁邊有人了?那我把桌子拚你後麵啦?”
感覺到有人和她打招呼,林雲湄轉過身。天氣太熱導致她的胎毛都貼在了臉頰邊,但是也擋不住她那漂亮的眉眼。她唇角微彎,笑道:“好啊,歡迎。你叫什麼名字啊?”
“黎梓潼,嘿嘿。”林雲湄看向她,隻見那女生紮著倆小麻花辮,笑起來臉上兩頰浮現出酒窩,聲音有點夾,但不讓人討厭。
“你呢?”她問道。
“林雲湄。”
“wu~這名字有點意思,”黎梓潼笑道“欸,你原來哪班的呀?”
“五班。”
“噢噢,我原來在你樓上,我七班的。”
“那你挺厲害的,七班原來是重點吧。”林雲湄回道。
“害,就是中考的時候突然開掛,勉強擠進去當尾巴。”黎梓潼抓著書包坐下,把玩著她右邊的小辮子說道,“你也不賴啊,普通班還能通過分班考進來1班,你是這個。”她豎了個大拇指。
“和你一樣,我也是運氣好。”看著她有點圓潤的小臉,林雲湄覺得這個女生有點可愛了,心想怎麼能上手掐一下。
“哎你不用——”
話還沒說完,講台上的班主任又開始大喊:“後門的那幾個!說了幾遍了?快回座位!”
教室裏的人都停下了手裏的動作,齊刷刷地將頭扭向後門口。
隻見後門立著五六個男生,人均短褲背心運動鞋,應該都是體育生。他們都長得很高,難怪班主任嫌他們堵,目測門框都裝不下他們之中任何兩人的。其中一個人倚靠在門框上,嘴裏叼著一隻棒棒糖,似乎也聽到班裏講台上麵那位的尖銳爆鳴聲,正扭頭往裏瞅。誰知就恰好和剛轉過頭的林雲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