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竹齋一日(1 / 3)

清晨,林子裏的鳥兒還沒睡醒時,廚房裏的燈火就比昊天上的太陽更早亮起。

鳥兒抖擻著還有些微涼的身體,羽毛上奇異的花紋反射著火光就像真的開始了燃燒。它有些迷惑地歪著頭,透過霧氣蒸騰的窗口看著那兩個莫名擾它清夢的家夥。

灶台裏爐火正旺,身穿青色布衣的老漢和另一個臉上沾著點黑灰但清爽精煉的小夥在不慌不忙地準備著什麼。

老漢手裏拎著的鱗魚順著鍋沿劃進滾燙的熱油裏,瞬間就發出了熱鬧無比的聲響。

幾樣小菜和配料在刀口下一過,片片分明,調配均勻。

再取鹽,醬油各倆小勺,鍋中正翻滾的魚身便被淋了個通透。下料,加水,蓋上竹編的鍋蓋。

這第一遍濃鬱的湯水是要留下來的,滿滿都是鮮香的湯底不僅適合端上餐桌,更是有其他妙用。

翻勺,起鍋。被調製得差不多的整條魚就這樣盛放在了碗裏。晶瑩剔透的魚肉安靜地躺在碗裏看上去甚至有點吹彈可破的錯覺。

餘下在鍋裏的清湯更是堪稱奇跡般有了鏡麵的透明質感。

那清香混著熱騰的蒸汽充盈著屋內,漫溢到屋外。

窗外突兀地開始響起嘰嘰喳喳的聲音。

老漢放下手裏的東西,看了看屋外的天色,轉頭對正在對著那魚湯發呆的小夥吩咐道。

【七九,這湯就留在今早煮麵吧。】

說完也不管小夥逐漸變得光彩四溢的眼睛,徑自走出廚房,背起丟在柴房門口的鋤頭,朝著在午後那片小湖邊還沒完全開辟完的田地走去。

留下來的小夥開心地抄起鍋鏟,衝到櫃子邊上麻利的拿出昨天自己辛辛苦苦抻出來的麵條,高聲地唱著莫名其妙的語調。

【我左手一把鍋!右手一把刀!手裏還捧著個窩窩頭,啊伊爾伊呦喂!】

不知是什麼原因,屋外的鳥鳴聲更加大了。

早吃清淡但飽肚,午吃油肥但忌膩,晚吃簡素但精致。這是七九在這個竹齋早早記住的規矩之一。

後院的青菜倆三株,切成片,湯加點料再混點清泉,衝散點鮮味;提前就準備好的掛麵,不用多做處理,用水浸後直接下鍋。點幾點鹽,用筷子攪拌幾下。

在不知名鳥鳴聲和奇怪的語調唱著的奇怪的歌聲裏,迎著初升的朝陽,熱氣騰騰的湯麵越過廚房的門檻,經過門廳,端到了院子裏的竹桌上。

早早在桌邊休息的老漢也不多言,抄起一雙筷子,攪了攪麵,夾起一大口,直接下肚。然後細細品味了許久。

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保持著凝重的表情。

【好,這還差不多。】

直到這句話出口,在旁久等的七九終於深深地舒了口氣。

【看來我這麼多天的苦沒白吃啊,我的手都要抻麻了。】

【這抻麵火候還不夠哦,隻是剛好夠格而已,下次就先練習練習這湯底吧。】

老漢溫厚地笑著,手裏動作沒停。

聽聞,七九不由苦笑,自己光是練習這抻麵就不知道花了多久,要是想調配出像這樣細致的湯底自己又要花多長時間呢?

不過好在,現在的自己的時間多到以前的自己無法想象的地步。

這麼想著,七九也拿起筷子,嚐了自己麵前碗裏的麵。

隻是這一口就直接吃出了問題。

不是這麵不好吃,也不是那裏沒調好味。而是這本該完美的整體中出了一個缺口,而且分外明顯。

這麵的筋道不足,一大一小的麵條區別有些大,甚至還有幾口咬到了些麵陀。

這本該完美的味道就這樣多了粗糙的感覺。

七九看著身邊無言吃著麵條的老漢不禁感歎,那雙有著皺痕和繭子的手裏到底包含著多少歲月和天賦的厚重。

這位楊老伯絕對不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頭。

這已經是自己不知道第幾次在心裏默默的這麼想著。

自從自己從床上醒過來到現在過去了多久呢,如果是按照自己記憶裏那種計算方式,大概已經有了三年吧。

三年啊,三年。

這三年裏,自己曾經渾渾噩噩度過了一段時間,每天看著天亮天黑,麻木地過著日子。

起初隻是因為失憶,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但是記憶慢慢恢複過後,所感受到的一切卻更加覺得奇怪,周圍的

花草樹木,蟲魚鳥獸,晚上天空裏打著圈在旋轉的星星和白天裏在天上的一大一小的兩個太陽。

一切一切都透著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就連呼吸進自己鼻腔裏的空氣都有一種奇怪的充盈感。

而且自己的傷勢好得過於快了,不斷在腦海裏回想起的記憶完全在這裏找不到任何印證的東西。

到底是自己出了問題?還是什麼情況?穿越?

那麼自己先前的世界在哪兒?

回憶裏都是模糊的人影和嘶啞的聲音,夏日柳樹下是誰在呼喚自己?

冬日裏,路邊攤上和自己暢聊的又是誰?

十字路口上,呼嘯的車流和人群,混著滾燙的溫度的蟬鳴,都在自己的腦海裏浮現。

隻是,不管自己怎麼回想,自己見到的都是模糊的人影,聽到的都是生澀不明的音調。

隨著回憶的深入,然後突然出現的是仿佛要把自己身體撕裂的劇痛,裂痕從自己右肩狠狠刮到腰側,喉嚨裏被腥甜的液體

堵塞,一切的感知都被麻木填滿,隻有愈來愈沉重的黑暗.....

自己不知道多少個日夜在這樣的回憶裏驚醒,微微鎮定後看見的是楊老伯在揮舞鋤頭的身姿,無論是在朝陽下,還是在夜色中提燈裏......老者總是

不緊不慢地揮著鋤頭,在不大不小的田地上來回開墾。

......

不過到了現在,自己也已經釋然了。別的不管,至少要先填飽自己的肚子不是嗎?

自己很可能是穿越了。

否則很難解釋為啥自己一個本地人會聽不懂楊老伯的話。每個東西都是完全沒見過的樣子。

更加很難解釋每每當高山雲霧深處中那道鍾聲敲響的時候,那些變著法出現在竹齋的各路神仙們。

從山頂的雲霧裏像變戲法一樣化形出來的,或者在樹林的深處由急行的猛獸所變化出來,更別說還有踩著飛劍,對,真的是踩著飛劍

突然竄到你麵前的那群家夥。

七九發誓,自己以前絕對沒有見過這些本來應該隻有那些小說裏才會出現的東西。

也恰巧在這時,遠處山巔傳來了洪亮厚重的鍾聲。

聲響傳遍這邊天地,仿佛喚醒了一片世界一樣,雨霧開始變得生動,山林開始有了生機。暖暖的太陽也正好把金燦燦的光輝

鋪在你能看見的每一處。

也就是在鍾聲響起來的瞬間,一隻白色仙鶴就輕盈地停在了院子裏,就在七九他們吃麵的桌前不遠。

那鶴頭頂紅色的羽翎,周身雪白,有出塵飄渺的氣質。

那靈性的眼睛和楊七九剛抬起的目光相遇後,一人一鶴就這麼靜靜對視。

仿佛有默契一般,兩人就互相盯著。

七九也默默盯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吃一口麵。

盯著,再一口。

又盯著,再一小口。

還盯著,再——

一句空靈又好聽的嬌喝。

【楊七九!你夠了!】

那仙鶴羽翅一揮,一道不大不小的勁風飛向楊七九的額頭。

啪的一下,楊七九用阻擋不及時的手捂著微微疼痛的額頭吐槽到。

【是個人看見這麼有靈性的仙鶴不得多看兩眼。】

【可是本座每次來你都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

仙鶴呆呆的麵目搭配這看起來有些怒氣衝衝的聲音,著實讓楊七九還是有些習慣不了。

【本座還是討厭你那像看什麼奇怪的東西的表情,明明是你比較奇怪!】

【好了,好了。鶴君今天來是想吃點啥,今天的食材可是相當豐富哦,支持點菜哦!啊,當然前提是我能做。】

聽了這話,仙鶴倒是更加氣憤了,氣呼呼地煽動著翅膀。

【你又想蒙混過關!本座很生氣!還有本座不叫鶴君,本座叫紅雲!】

【今天有群英薈萃哦~】

【哼!本座看你是個凡人,不和你計較!】

仙鶴收攏羽翼,一仰頭,不去看楊七九。

楊七九微微一笑,和楊老伯對視,在老伯點頭下進入了廚房。留下楊老伯去招待這位竹齋的老朋友。

這仙鶴,不對,是鶴君。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家夥。

且不說它能口吐人言這點,順帶一提,現在這個世界上,哪怕就算是一片樹葉喊著粗口給了楊七九一拳,他也不會有多震驚了。

而是有這樣高貴出塵的姿態,卻特別喜歡吃胡蘿卜雜燴,要知道平時它可是對所謂凡間的一切都是以一種悲憐和不屑的態度來對待的。

那種骨子裏的高貴在和楊七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已經充分領教了。

不過,楊七九轉念一想。

也許在它心裏也沒有不屑吧,它這樣的存在,估計也很少有它能看得起的東西。當然絕對除了胡蘿卜開會。

說起來,想起自己和楊老伯提問怎麼修仙的時候。

老伯一句“什麼叫修仙”就把楊七九問麻了。

對啊,或許在他們的觀念裏,“神仙”這種東西好像不是啥奇怪的玩意兒。

試問你會說自己修行了“語言”這種神乎其技的技術嗎。

一種能包括情緒,感情,事實和時效,能夠偽裝和欺騙的高效交流方式。

對他們而言,或許修行是一種和吃飯喝水一樣的事情。

這麼一想,要是有人問你怎麼呼吸,你該怎麼回答呢?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手裏的菜已經出鍋,裝盤一氣嗬成。

聞著這道自己獨創的“群英薈萃”,楊七九不由得臭屁地自誇到。

【不愧是我,又是完美的一道蘿卜開會兒!】

【確實是一道近乎完美的菜肴,隻是,七九,為什麼叫蘿卜開會?】

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楊七九一跳,手裏的碗碟在一個條件反射下飛了起來。

然後在一道白色的迅捷的身影下,每一片菜葉,每一道湯汁,都被完整得接了下來,甚至還有七八分還原成剛出鍋的模樣。

在空中飛舞的發絲都帶著殘影,在楊七九眼裏,就像一幅潑墨寫意的山水畫。飄逸而有力。

站定後,是撲閃著的大眼睛中滿是好奇的女子。

兩腮有點點雀斑,好看的眉眼,雪白的衣裙搭配翠綠的衣帶,飄逸的黑發梳著流雲髻,插著古樸的木釵,身後還背著古琴。

她把盤子遞到了楊七九的麵前。

【為什麼叫做蘿卜開會呢?】

接過盤子,看著女子跳脫的發梢和帶著點惡作劇成功的戲謔表情,楊七九發現這個家夥還是非常記仇的。

就因為自己第一次見麵的時候猶豫地喊了句老前輩,到現在她都時不時和楊七九玩閃現這種小孩子般的把戲。

【你看啊,這是雜燴,而且主食是胡蘿卜,白蘿卜,各種蘿卜,不就是蘿卜開會嗎。】

聽著這話,女子先是一楞,然後捂嘴輕笑。笑得好看又得體。

【前輩既然問了我一個問題,那麼我可以也問前輩一個問題嗎?】

【可以哦,當然如果問我名字的話,我可不會回答哦,說好了這是對你胡亂叫人的懲罰,自己去想辦法弄清楚吧。】

【不會,我隻是想問前輩,這背後的古琴是什麼法器嗎,好像到現在都沒有見過你彈奏過。】

【哦,這個呀...】

隨手一揚,古琴打個圈就被平放在兩人麵前。

有些斑駁的琴身上倒是除了歲月的痕跡看不到一絲汙垢和灰塵。

女子輕撫琴弦,緩緩說道。

【這不是什麼法器也不是什麼寶貝,你沒見我彈過隻是因為,我還不會彈琴......】

幾個生澀的音節在她手下震動的琴弦中響起。

【那......】

楊七九問到一半,看著女子麵上溫軟的笑容自己閉上了嘴。

為什麼不會彈琴還有背著個古琴,不是明顯有故事嗎,隻是現在有必要告訴自己嗎?

【快去吧,莫讓紅雲等急了,小心它彈你腦瓜崩。】

說著便踩著悠閑的步調遠去了。

楊七九快速穿堂而過,來到院裏。

一出門,外麵就已經是仿佛食堂一樣熱鬧的場景,各式各樣的家夥或站或座,更有甚者直接飄在空中,有騎猛獸的,有

在空中舞劍的,有把院裏的座子當鋪麵算卦的,有兩正在掰手腕的光頭,周邊圍著的也大多是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