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的頭昏沉沉的,有種撕裂的感覺。而這種痛,遠不及她最尊敬最愛的人所帶給她的痛。是的,她的爸爸和她最尊敬的櫻子阿姨,自她出生以來,不,應該是更早以前,就已經是這種關係。她想起昨天那個狂風的夜晚,她明明已死去的爸爸欣長的身姿站在櫻子阿姨嬌小的身影前,聽似冷冷的聲音卻包含著莫大的感情,他對她說,他愛她。
她怔怔地盯著上方,心裏五味陳雜。
——她的媽媽,知道嗎?
——知道,爸爸和櫻子阿姨的關係嗎?
——也許,她一直都知道呢。
——又也許……
她的眼眶漸漸濕潤,熠熠生輝的眸子裏浮起水霧,緊緊憋著的淚水順著眼角一流而下,冰涼地感覺刺痛了她的臉頰。
——爸爸,你對得起媽媽嗎?
——你知不知道,媽媽因為你死了啊!
——這不是跟一樣東西丟了般小之又小,而是一個生命去世了。
她的雙手抓緊薄薄的被子,蒙住了頭。忍住哭聲,任淚水肆意地在小臉上流落。清涼的微風裏夾著淡淡的煙味傳進雪的鼻子裏。高跟鞋“噠噠噠”清脆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開門,“噠噠噠”聲越來越響。
原來是慧美櫻!
櫻子此時還是一身淺紅,她一個晚上,都沒有回來。
她的臉頰有些憔悴,水靈靈的雙眼突兀地更加大。她右手的手指中間夾著一隻女士香煙,淡淡的,這個香煙的包裝盒精致漂亮,而上麵有她最喜歡的一句話: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她滅了煙,走到窗門前打開窗,把煙扔了出去。然後靠在窗台上不語,清冷的雙眸漂浮不定。
她從來都沒有看透過他,從他們相識的那一刻起,她就看不懂他。
“哎……”她輕歎了一口氣,俯身脫下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即使是脫鞋的動作,她也高雅地不失大家閨範的風采。她走到衣櫃前,拉開衣櫃,一股濃鬱的幽香迎麵撲來,她全身一怔,僵在那裏一動不動。衣櫃裏,有一大束潔白無瑕的百合,深紫色的蕾絲包裝紙上用一個小白兔樣的迷你架子夾了一張淡紅色的賀卡。櫻子烏黑通亮的瞳孔刹那間被血色充斥,那汩汩流動的血色慢慢彙聚在一起,當櫻子忍不住眨眼的那一刻,竟化為一顆血琥珀掉落下來,正巧掉落在那張淡粉色的卡片上。她顫抖著手指拾起那張淡粉色的卡片,卡片上的濃黑的字狂傲不羈,她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玖蘭嵐的筆記,隻有他的字,在所有貴族少爺中,還能寫得如此自由和狂妄,正如他一般,不被任何羈絆所限製。血色琥珀一滴滴不停地掉落下來,無法再抑止,浸濕了整個衣櫃。
櫻子,我永遠都在那棵櫻花樹下等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離開,不能拋棄這棵櫻花樹。因為,它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人。
——玖欄嵐,寫於二零零零年九月十四日
這張卡片,他寫於2000年9月14日,是他們相遇後戀愛三年後那一天,他寫下了這張卡片。他本想親手交給她,帶著這一大束她最愛的百合花,以及他的心,一連送給他。可是,就在那一天,他的母親,一個稱霸整個貴族,卻溫柔嫻淑的女人,逼他和一個貴族,但家族已淪落為琉璃族的仆人的女人結婚,並且誕下純血族的子嗣。而那個人,正是琉璃櫻的專屬女仆——安美慧,也是,雪的母親。
櫻子捧起那一大束百合,香味已經有點淡了,但因為有純血吸血鬼特殊的能力,這一朵朵百合並沒有枯萎,依然開的高雅,純潔。她埋在那一大束百合裏,唯一一次,也將是最後一次任憑自己放肆地嚎啕大哭。此時的她,隻是一個平凡的少女,沒有了家族的羈絆,沒有了貴族最高等的吸血鬼的琉璃族裏尊貴的公主,她隻是一個受了傷,需要用淚水來添平自己傷口的脆弱的少女。
“玖蘭,嵐……”她哽咽著,甜美的聲音在此刻無比沉重,她的左手伸進大紅色禮服的口袋裏,指尖觸碰到了一把冰冷的堅硬物品——那是銀刀,是唯一一種可以完全消滅吸血鬼,甚至是純血吸血鬼的武器。如今,她要用這把曾經刺殺過玖欄嵐的銀刀,來銷毀她這漫長的一生。她仰起臉,露出了一個笑容,燦耀至極,就像一個含苞欲放的百合花苞一瞬間綻放出美麗,動人的百合花瓣來。冰冷的銀刀刺進了她的胸口,鮮血蜿蜒而下,她搖搖晃晃,最終倒在了血泊裏。她閉上眼睛,身前一個沉穩的步伐走近她,她看得到,是他,是玖欄嵐。他的容顏,俊美無雙,和十五歲那個邂逅的少年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不再分開。
櫻子眯起眼睛,笑的有些無奈:“你又騙我。嵐,你早就死了,在那個櫻花飛舞的院子裏,我用那把銀刀,刺死了你。”
玖欄嵐抱起瘦弱的櫻子,把頭埋在她海藻般濃密散發著幽香的發絲裏:“傻瓜,你真是傻瓜,明明知道真相,卻還要毀滅自己美好的年華,來陪我一起赴黃泉。”
“可是我不後悔。我覺得,我值得。”櫻子抬起頭,那雙血色的雙眼又變回原本的墨黑,在一瞬間,玖欄嵐發現櫻子的眼睛變了,他似乎看見了十五歲兩人邂逅時的櫻子,純潔美好,那雙瞳孔,他如今依然記得,是多麼的明亮,沒有一絲被這個世間塵埃所沾染。他的靈魂,就在那一刻被淨化,得到了升華。而此時此刻的櫻子,那雙瞳孔回到了十五歲的時候。他凝視著這雙眼睛,晶瑩通澈的瞳孔清晰的映出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