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這種熱很特別。整個城市都像是關在鐵籠子裏蒸,讓人感到壓抑,想發作卻找不到理由。
丁紅儒從省城來到海珠市第一次經受這種鬼天氣,對這種莫名其妙的悶熱感到不適應,竟不合時宜地罵了一句“娘希匹”!
秘書高誌遠喃喃地說了一句:“可能要刮台風了!”
他好像是自言自語,也好像是向丁紅儒提個醒。
長期生活在海珠的人都知道,這是台風來的前兆。
丁紅儒饒有興趣看了小高一眼,“哦”了一聲,鼓勵小高繼續說下去。
小高暗暗吞了口唾沫,
說道:“台風實質上是一個低壓中心,台風來臨之前,當地的氣壓會提前受到台風的影響而有所下降,外界大氣壓下降了,人體內的氣壓就偏高了,而台風的風雨還沒有到達,氣溫仍然維持在較高水平,所以人就會覺得悶熱。”
丁紅儒大學是學法律的,對小高的話聽了個半懂。
但他覺得隻要氣象台還沒有發聲,他這個海珠市委書記就可以把心放下來。
現在,他麵臨著比悶熱更頭痛的事情,東華花園數百戶居民上街靜坐,男女老少上千人,把整個清河西路堵塞的水泄不通!
在當省委副秘書長時,丁紅儒感覺到很納悶,難道現在的群眾真是越來越不講理了?動不動就上街,動不動就上訪,省信訪辦一天要接待幾十撥,還有市區縣鄉鎮。
這些上訪的群眾,要不打出橫幅,要不指名道姓要見“一把手”,其他人免談!
這不,東華花園的居民就要求見他丁紅儒!
短短半個月,丁紅儒像是掉進了是非圈裏,麻煩事一件接一件。
第一起是手袋廠。老板欠了員工四個月工資,一夜之間人間蒸發。兩百多員工在市政府門口跪求政府討薪。
第二起是服裝廠,老板被一筆外貿單弄得破產,扔下兩千四百八十九萬債務跑路,又是幾百名員工討薪。市長袁秋洋無奈地玩笑著說:“人民內部矛盾,歸根結底就是要用人民幣去解決。沒錢,難哪!”。
丁紅儒的車到達清河西路路口,看到數十個警察在現場維持秩序,所有過往車輛都被迫繞道。
黑壓壓一大片的人頭,還有白布黑字的橫幅,硬是把氣勢造出來了。靜坐的人們在烈日下神情肅穆,顯得十分理智。
這麼毒的太陽!要不是實在走投無路,誰願意來曬?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了上來,他想發火罵人,終於還是忍住了。
當務之急,就是要把群眾勸離現場,千萬別發生中暑死人的惡性事件。
丁紅儒走到人群當中,見副市長洪亮正在和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激烈地爭論著。
老人說:“我們要見丁書記,丁書記不來,我們就不走!”
洪亮說:“海珠市一千萬人口,個個都要找丁書記,丁書記還怎麼工作?我這個副市長,不就是代表丁書記在工作嗎?”
旁邊一個老人責問道:“你能代表書記,這些問題為什麼幾年解決不了?”
丁紅儒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老人麵前,和顏悅色地說:“老同誌,我就是丁紅儒,海珠新任市委書記,您有什麼要求盡管和我說。”
剛才還義憤填膺的老者,居然雙手抓住丁紅儒的手,雙膝跪了下去,鼻涕眼淚噴湧而出,嗚咽著說:“丁書記,你可要幫幫我們啊……”
老者黃東伯是東華花園的業委會主任。
從他斷斷續續的敘說中,丁紅儒聽出了個大概,東華花園住的都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東華農墾公司的老職工,隨著城市化的推進,東華農場的土地被開發商圈走蓋樓,圈到最後,居然連一條出入的路也沒有!
這個小區有人口1068人,隻有一條不足70公分寬的通道。為此,黃東伯帶著業主走上了漫漫上訪路,卻一直沒有得到解決。
黃東伯布滿縐紋的臉在烈日下淌著渾濁的汗水,稀疏的頭發白得有些耀眼。經丁紅儒一陣勸,他的情緒慢慢緩了下來。
但仍然咬牙切齒地指責東華農墾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張新民。
“我們農墾公司原來人均耕地有15畝地,被張新民賣得連一條出行的路都沒有了!
而他自己整天開著寶馬車,吃喝嫖賭,丁書記,你說還有沒法紀?這些人為什麼過得那麼逍遙自在?就是拚了這把老骨頭,我也要為職工們討回一個公道!”
丁紅儒親切地握著黃東伯的手,又一次勸道:“黃伯伯,你看這樣好不好,這太陽太毒,曬下去真是會出人命的。你給我三天時間,我保證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你讓大夥都散了吧。”
在丁紅儒的許諾下,黃東伯們終於漸漸散去。清河西路又恢複了一派車水馬龍的景象。
丁紅儒站在街邊,陷入了沉思之中。在省城的時候,他就聽說海珠市的情況複雜。
但他萬萬沒想到,上任伊始,就碰到如此棘手的問題。
三天時間是否能解決黃東伯遇到的問題?丁紅儒的心裏沒有一點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