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城外,東海。
落日極其瑰麗,霞光溺進這片自由的海域,波光日碎,白鷗爭飛。
而深海之下,也有一束白熾的冷光,徑直照向一望無際的灰白烏龜石像,它們正死氣沉沉地趴在海中壓著什麼東西。
冷光之源漂浮著一對水球,碎金水球中的青衫女子發尾用一根檀木簪高高盤起,整張臉顯得沉靜而古雅。
宣絕將手電筒往下移了移,石龜下的東西終於露出真麵目。
男子一副金絲眼鏡,臉色發白:“是棺材?”
他整條左臂布滿黑絲,仿若來自遠古的咒語,明顯中了毒。
宣絕沒有回答。
空氣中的靜默讓他汗毛直立,這棺材林的規模,都能自成一小片海了。
原本還不覺得陰森恐怖,但“棺材”二字一出,他頓時覺得每個石龜的眼睛都緊盯著自己,仿佛下一秒就要活過來,向他奔騰而來。
盡管烏龜不會奔騰。
宣絕清冷的音色回蕩在石龜群之上:“讓你中毒的石絨花是縈棲族人死後,在顱頂長出的花。”
冼空裏捂著左臂:“所以,我剛剛摸到了,死人的頭顱?”
他暑假兼職送外賣之際,被宣絕綁來深海,方才沉下懸崖試圖逃跑時被姥鯊含住,幸好周身有水球護身,他才沒成鯊魚的腹中食。
但他也一不小心碰到崖壁上的石絨花,身中劇毒。
宣絕淡定點了點頭:“不僅如此。解毒的暗杏花是縈棲族花,他們死後需含著暗杏花種子下葬。
如此一來,暗杏花便在他們的屍體上發芽結花,永世不凋零,在縈棲族人眼中,靈魂聚於暗杏,那是他們的另一種永生。”
冼空裏哽著脖子,蹙眉瞧著她姣好的側顏:“冒昧地問一句,暗杏花解毒,是外敷還是....內...內服?”
宣絕微微側身,一縷未簪起的小辮無意間略於胸前,發尾的靛青報春花清新爛漫:“學長,是內服。”
“內服?!把死人嘴裏的東西吃下去?這...未免也太重口味了點吧。”
宣絕撫著報春花瓣,微微頷首:“暗杏花可是長生花,高潔無比。”
冼空裏聞言死死按著眉頭。
“...還有別的解毒方法沒?或者,別的地方也開有暗杏花?”
“沒有。所以,學長還是開棺解毒吧。否則,性命難保。”
此話一出,他的眼眸中頓時失去了光亮。
這裏的灰白石棺海大小不一,難道象征著墓主人的身份高貴與否?
他為難地撓著頭:“隨便開哪個棺材都行?還是挑大棺材取花?”
大棺材的暗杏花是不是效果更好?
宣絕冷睨著不遠處的石棺,上麵刻著夜曇的花紋:“那個棺材就不錯,夜曇在縈棲族中,是公主的象征。”
冼空裏:“學妹...懂得還挺多。”
他連縈棲族都沒聽過。
宣絕冷哼一聲,隨即走到那副石龜棺材前,居高臨下地用指尖點了點石龜的眼睛,隻見那笨重的龜軀瞬間就化作冰晶,寸寸裂開,再碎裂漂浮在海中。
棺蓋上的夜曇花刻紋幽幽綻開,棺內的公主也終於掀開神秘的麵紗。
第一眼:是個美人。
因著暗杏花防腐永生的緣故,她還保持著生前的樣貌,黛如遠山,長睫似林,薄唇輕啟,從中吐出沒有枝葉的純白暗杏花來。
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蓮。
宣絕突然有種開棺褻瀆美人之感。
冼空裏探過頭,忍不住驚豔道:“這公主可真好看!”
宣絕輕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趕快拔出暗杏花解毒。
“馬上馬上!”冼空裏猛吸一口氣,像是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握住那白花的紫莖用力一拽——
美人的頭顱“哢”地一聲離開了她的脖子。
幾秒之內,她的身軀一寸一寸變得幹癟黝黑,而他的耳邊,似乎聽到了一陣縹緲而悠遠的吟唱聲。